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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县临陪着骆志远在客厅说着话,但半天,苗素华都没有搞出一个菜来。何县临感觉有些怠慢了客人,有些尴尬地进了厨房,见老婆手里拿着一个炒菜的铲子,痴痴呆呆地靠在厨房的门上凝视着窗外,而炉灶上锅里的油已经冒起了青烟。
何县临皱了皱眉,一个箭步窜过去,眼疾手快地关掉了煤气灶,然后冲老婆压低声音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一把年纪了,一点分寸都没有?你说不做,好吧,我来弄,你出去!”
也难怪何县临发火。
在何县临看来,哪怕苗素华跟骆志远以前有什么过节、纵然她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但现在人家上门就是客人,最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不能太失礼了。
苗素华愣怔了一下,方才她在准备菜的当口又陷入了对往事的纠结回忆之中,心思不属。见丈夫生气,她赶紧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我刚才有点头疼,现在没事了,你出去吧,我很快就好了。”
何县临冷着脸吐出一口气:“你确定?”
“去吧,马上就好。”苗素华指了指已经切好的几个凉菜拼盘:“我这就端出去。”
何县临走出厨房,笑道:“志远啊,不好意思啊,还得等一会才能开饭,咱们先聊会。左右晚上也没啥事,就在我这里喝两杯。”
骆志远客气着:“何主任,您真是太客气了。”
何县临坐下去,递过一根烟去:“志远,抽烟。”
骆志远迟疑了一下,“何主任,在家里抽烟……苗老师……”
何县临大大咧咧地挥挥手:“没事,我在家也抽的,她早就习惯了!”
其实何县临就是“说大话”,平时,苗素华根本不允许他在家里抽烟,要抽,也是到阳台上抽。骆志远也看出了这一点,因为何家的客厅里连个烟灰缸都没有,还是何县临临时从书房找了一个,这足以表明,在这个房子里,平时是没有人吸烟的。
两人点上烟,对面抽着,随意扯着些家常话,顿时感觉距离拉近不少,原有的生疏感荡然无存了。
何县临笑着问:“志远,其实我还认识你父亲,你父亲当初辞职,放着好好的副县长不干,可是在市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怎么样,你父亲现在过得还好吧?”
何县临跟骆破虏当初有一面之缘,在市里某次会议上见过面,不过不熟。
骆志远也笑笑:“何主任,这个事怎么说呢?经过当初那个事后,我父亲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再加上他身体不是很好,就下决心辞去公职回京了,算是提前退休了吧。”
骆志远说的“当初那个事”就是震动整个安北的原市委书记侯森临贪腐案,在侯森临案发之前,市委副书记郑平善被陷害入狱,而骆破虏就是受了郑平善案的牵连无辜被纪委带走审查。虽然事后被洗清冤屈恢复了工作,但看清了官场险恶的骆破虏心生退意,毅然辞职返京隐居。
对于父亲的抉择骆志远无法阻拦。在他看来,骆破虏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某种意义上说,官场险恶,以骆破虏的年纪,上升空间已经不大了,与其蝇营狗苟再熬几年退休,不如挂冠而去一身轻。
何县临呵呵笑着,点点头:“是啊,当初那个事牵连了很多人……不过,你父亲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理想的结果啊。”
何县临说着就隐隐有些感慨。官场风云变幻风险莫测,权力的交替更迭是寻常事,今天还在台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来日就有可能成为阶下囚。远的不说,侯森临、郑平善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侯森临当初在安北市一手遮天,气势远远比现任的市委书记邓宁临更盛。只是盛极而衰,手伸得太长,终于还是葬送了自己,锒铛入狱成为阶下囚。
“呵呵,何主任,我父亲主要还是个人原因。他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跟我母亲在京郊租了几亩地,平时种种地爬爬山,倒也其乐融融。”骆志远笑了起来。
“倒是也不错,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安安心心过几年逍遥日子,真是令人羡慕和神往啊。”
听了何县临的话,骆志远心里暗笑,话是这么说,可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看得开、想的透。别看何县临说的好听,真要让他免职回家,他肯定会痛不欲生。
两人说着,苗素华端着一盘菜悄然站在厨房门口聆听着,神色更加复杂。
骆破虏夫妻辞去公职返回原籍京城定居,当初在市里也算是新闻。苗素华闻之,心里也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
这么多年了,要说她心里还对骆破虏怀有一份念想,倒也不见得,只是当初那份感情对她来说太过刻骨铭心,至今都难以摆脱情感纠结的阴影。
何县临回头见苗素华已经准备好了几个菜,就招呼着骆志远走向餐厅就坐。骆志远向苗素华笑着道谢客气道:“麻烦苗老师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县临哈哈笑着,摆摆手:“志远啊,以后我们还要常在一起工作,就不要这么客气,别叫老师了,你如果不见外,就喊声嫂子吧!”
虽然何县临跟骆志远的年纪差得挺远,但因为在一起搭班子工作,喊声嫂子本也不离谱,只是却有着骆破虏这道坎——苗素华本是骆破虏的旧情人,她焉能接受对方的儿子喊自己嫂子?这不是差辈了?
因此,何县临的声音刚落,苗素华就声音有些异样地立即拒绝:“那怎么行,不行。我这个年纪,小骆叫我姨还差不多!”
何县临眉头紧蹙,他此刻有意跟骆志远交好,拉近两人的关系,让他喊自己老婆嫂子,本也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可不成想自家这老婆太没有眼色。何县临越想越恼火,却也不好当着骆志远的面跟苗素华吵起来,就故作没有听到。
似是感觉到自己的拒绝有些生硬,让丈夫下不了台,苗素华就又勉强笑着解释:“老何,骆志远好歹也曾经是我的学生,还是喊老师吧。”
骆志远不以为意,就笑着接口:“是啊,何主任,苗老师始终是我的老师,当初我刚进报社时,苗老师可是教了我不少东西!”
骆志远随口的客气话,让苗素华听得脸色一红,更加尴尬。
当年骆志远进安北日报社跟她实习,她非但没有进行“传帮带”,反而极尽排斥,最后更是公开将骆志远一脚踢开,在报社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如果是普通的人,肯定至今还记恨着苗素华。
何县临也没多想,就笑着答应下来:“也行,咱们各论各的,总之,志远啊,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还长着,不要跟我这么客气!你父母不在家,自己过单身,以后欢迎你随时来家里吃饭,老苗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骆志远也笑:“那怎么好意思?”
骆志远心说你家这位母老虎,我可不敢招惹,能不来还是不来的好。
何县临亲密地拍拍他的肩膀:“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添双筷子嘛。”
骆志远笑笑,不置可否。
“坐吧,别光顾着说话了。”苗素华招了招手,这次还算不错,她主动去客厅的酒柜里取出一瓶茅台酒来,取了两个酒杯,给何县临和骆志远一人斟上一杯。
“谢谢苗老师。”骆志远赶紧道谢。
“别谢来谢去的了,坐下,咱们喝点。”何县临拍了拍骆志远的肩膀,跟他面对面坐下,举杯邀饮道:“来,志远,这是我们初次喝酒,干了这一个!”
三两三的杯子,一口闷。何县临喝酒很是豪爽,骆志远见他一饮而尽,犹豫了一下,也是举杯喝掉。
苗素华在一旁忍不住皱眉嗔道:“老何,没有见过你这种喝酒的,这么大的杯子一口干掉,你真是的。”
何县临哈哈大笑:“怕什么?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外边!我和志远一见投缘,志远啊,我跟你说,今晚我们敞开了喝,我老何家里别的没有,就是酒多!”
苗素华在一旁撇嘴:“你就吹吧,就那几瓶酒,还是我个人去买的!”
骆志远笑而不语。他心里很明白,像何县临这种实权的正县级干部,又是经贸委这种与经济挂钩的口,往来送礼的人肯定络绎不绝。何县临好酒,在市里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他好这一口,家里显然缺不了好酒。
苗素华后面的解释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何县临岔开话题,指了指桌上的菜:“来,志远,尝尝你苗老师的厨艺。”
骆志远笑着点点头,探手夹过一筷子青椒肉丝来放进嘴里,表情顿时一僵,但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若无其事地咀嚼着。
“怎么样?还可以吧?”何县临也顺手夹了一块凉拌的猪头肉。
“挺好的。”骆志远笑着回答,其实刚才那口菜没把他给齁死,不知道苗素华放了多少盐。他随后又尝了几个菜,倒是不咸了,又能淡出鸟来。
或许苗素华的厨艺真是不错,但今天,绝对是“没发挥出来。”
何县临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他咀嚼着一口菜皱眉道:“老苗,你是不是放盐放得忒多了,能齁死个人,根本没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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