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朝,你的手确实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你没有害人之心又擅长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但,上京城的水可比昌河县深多了。”
“但愿你能一直赢下去,手下败将多一些,才显得我没那么一无是处。”
“会有人与你做伴的。”陆明朝轻声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不吃亏。”
孙志晔看着陆明朝垂落在鬓角的发丝,下意识伸手,想要替陆明朝拢到耳后。
陆明朝蹙眉,往后退了一步。
讨厌没有分寸感的对手!
孙志晔的手僵在半空,而后落在了自己的衣袖上,掸平了褶皱。
“你能与污蔑造谣你清白的冯金玉化敌为友,不计前嫌救她性命,收她为徒,教她读书习字。”
“你能体谅欲置陆大郎于死地的程芷,为她找讼师,助她脱离程家魔窟。”
“你甚至都能想起算计你夺你婚事抢你夫君的齐蕊。”
“那为什么不能与我一笑泯恩仇?”
“是不是说明,在你心里,我是特殊的。”
陆明朝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有理由怀疑,孙志晔在牢里待久了,精神失常了。
“是,你特殊恶毒。”
孙志晔轻笑“陆明朝,我初接孙记时,也不想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踏出了那一步尝到了甜头,就再也回不去了。”
“陆明朝,我没输。”
“陆明朝,你身后有人。”
孙志晔的声音格外笃定。
“陆明朝,为我折一枝梅吧。”
“折一枝梅,换我闭口不言,换我安生等死。”
“你不亏的。”
“这个冬日,我还没有惬意舒心的赏过梅。”
陆明朝幽幽的看了孙志晔一眼,拢了拢大氅,转身离去。
还赏梅!
赏春秋大梦去吧!
陆明朝疾步走出狭长阴暗的长阶,明亮的天光倾泻洒下,清冽的空气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目光落在院中那株无人照料肆意生长的野梅上。
她曾在这株野梅上折了一枝带雪梅花,插在了程芷的发髻上,告诉程芷,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那是她悯程芷凄惨不堪的遭遇。
孙志晔,有何处值得她怜悯?
难不成怜悯孙志晔遭父母放弃,命不久矣?
可孙志晔说一枝梅换他闭口不言安生等死啊!
就当是替许县令排忧解难了。
陆明朝弯腰捧起树下被凛冽寒风吹落的梅花瓣,脚步匆匆返回,手一扬,梅花瓣飘飘扬扬。
“像极了二弟死后出殡时,漫天飞舞的纸钱。”孙志晔的视线随着梅花瓣而移动。
陆明朝:晦气。
“好自为之。”陆明朝转身便要离去。
孙志晔蓦地出声“陆明朝,你送我纸钱,我理应送你银钱,这才公平。”
陆明朝撇撇嘴“莲花镇张家一大家子人挤在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吃糠咽菜了,锦衣玉食流连花丛的张晟就差乞讨为生了。”
“还银钱,你连买纸钱的银钱也没有。”
孙志晔毫无愧疚感,理所应当道“十赌九输,风险共担。”
“若我所猜无误,你曾暗中安排人劝过张老太爷吧。”
“但张老太爷一听我身后的靠山是永宁侯府千金便丧失了理智,满心满眼唯有飞黄腾达。”
“吃糠咽菜也好,流落街头也罢,张家该有心理准备的。”
“陆明朝,你这么心善,该如何是好?”
“你就应该跟我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一起。”
“你走吧,等着收我还你的银钱。”
孙志晔默然不语,俯身屈膝,逐一将散落在地面的梅花瓣捡起,并将其小心翼翼地聚集在一起。
受他所累,天冬、川柏、杜仲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爹娘也早与他反目成仇。
他想,他死后,是没有人替他收尸的吧。
陆明朝最后看了孙志晔一眼,径直离去。
县衙外的长街上。
“阿砚。”
在看到谢砚的一刹那,陆明朝的心莫名雀跃松快。
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想跟阿砚比一比。
谢砚在听到陆明朝的呼唤时,眉眼间的不近人情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缱绻温柔。
“阿砚,牢房里好冷啊。”陆明朝娇气的朝着谢砚伸出手。
谢砚熟稔的将包起陆明朝的手。
谢砚的手很大,很暖和。
“今日腊八,得准备些熬煮腊八粥的食材带回去。”谢砚的声音含着笑。
听在陆明朝耳中,犹如谢砚干燥温暖的手。
源源不断的热量,让她很是安心,也很是欢喜。
“都腊八了。”
“时间过的好快。”
陆明朝感慨。
尤记得,在永宁侯府的闺房里,一睁开眼睛,顶着血窟窿,楚楚可怜的谋求体己钱。
而今,她已经是昌河县的陆东家。
谢砚附和“是啊,过的好快。”
有了明朝,再也无需一日一日数着日子过了。
“走走走,备食材去。”陆明朝笑意盈盈。
边走,陆明朝边不疾不徐的将牢房中的谈话讲给谢砚听。
谢砚的耳边回荡着那句不是谢砚都可以,是只有谢砚可以。
就像是心底裂开了一道口子,愉悦不断咕咚咕咚地往上冒,似是要将整颗心浸泡在甜水中一般。
他的明朝,一直态度鲜明。
这就够了。
明朝愿给他坚定鲜明的安全感,他也愿意仰望明朝海阔雨跃天高鸟飞。
二人相伴,为的从不是束缚。
是尊重,是信任,是成全。
“阿砚。”陆明朝抽出手,在谢砚面前晃了晃,嘟囔道“想什么呢?”
“我给你说话,你都没回应。”
“现在敢不听我讲话,以后就敢踩我头上!”
谢砚牵住陆明朝晃来晃去的手“在想我的明朝能飞的多高多远。”
假如明朝是一阵风,那也是一阵温柔至极的风,一阵会为她的信徒所停留的风。
其实,风中掌心过,人也是能抓住风的。
“放心,飞的高高远远的,罩着你。”陆明朝挑眉,痞里痞气道。
谢砚笑容加深“那为夫就拜托夫人罩着了。”
陆明朝拍拍胸脯“好说好说。”
“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咦,那是不是二哥?”
陆明朝指着不远处茶楼外一袭青衫披白色斗篷的陆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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