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晔蓦地出声打断了顾淮的絮叨。
声音清澈透亮,仿佛清泉流于石间。
“你认识的陆东家和我认识的陆东家截然不同。”
“昨日之日不可留,强求无益。”
“或许,她曾经对你的喜欢,是少不更事的惊鸿一瞥,是永宁侯夫妇的耳提面命下的确定别无选择。”
“但她对谢砚的喜欢,却是她清清楚楚权衡之后的心甘情愿。”
“她不止喜欢谢砚,更喜欢与谢砚一起的她。”
“若她跟随你回京,你还纵容她继续抛头露面大放异彩吗?”
“你不能,你需要的是菟丝花是金丝雀。”
“你放肆!”顾淮狠狠的将酒壶砸落在地上,眼睛猩红,指着孙志晔歇斯底里道。
愤怒失态的声音,顺着风飘的很远。
牢房入口的狭窄台阶上,许县令急的团团转。
孙志晔究竟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竟惹的顾世子恼怒至此。
孙志晔起身,扯着嗓子高呼“世子饶命。”
下一瞬,就像是一阵风掠过撞向了石墙。
陆明朝,害你多次,就用这条将死的命再帮你一次吧。
还有,死在牢中的二弟也能瞑目了。
沉闷又响亮的碰撞,凄厉又逐渐微弱的哀嚎。
许县令瞳孔一缩,一咬牙当机立断,小声嘱咐“石班头,你速将顾世子逼死孙志晔的事告知陆东家。”
石班头脑子转不过来,但胜在听话,匆匆离去。
紧接着,许县令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来到关押孙志晔的牢房。
石墙上,鲜血淋漓。
孙志晔软塌塌的倒在地上,流淌着的鲜血迅速浸湿衣襟,染红了早已失去光泽的干枯红梅。
没有人能看到,红梅花瓣比刚刚摘下时更鲜亮夺目。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顾淮怔愣在原地。
孙志晔决绝一撞,是在算计他!
“顾钦差,这,这可如何是好。”许县令瞥了孙志晔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整个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忍看,不敢看。
“他的确是死刑犯,可到底是端王殿下金口玉言定下了问斩之期。”
“一日未到,他便一日不该死。”
“您逼死他,下官没法交代啊。”
顾淮胃里一阵翻涌,背过身去,干呕几声。
“本钦差没有逼他去死。”顾淮一字一顿,眸中寒芒大盛“许县令,慎言!”
许县令似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大人,您是说犯人孙志晔萌生死志自己寻死?”
“这说不过去啊。”
酒意上头,顾淮越发不耐“事实就是如此。”
“他与本世子无冤无仇,本世子何必为一犯人脏了手。”
“许县令,休要再说不知所谓的话。”
“去通知孙志晔的家人前来为他敛尸。”
许县令嘴唇嗫嚅,欲言又止“端王殿下离开前曾说,孙志晔行刑之日,会赴昌河监刑。”
“今日之事,下官该如何上禀。”
“还请您明示。”
顾淮冷声“许县令,你到底是陛下的臣子还是端王殿下的臣子?”
“孙志晔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懂?”
许县令:他不懂。
大大小小的狱卒皆知,孙志晔无半分寻死之心,前不久刚拜托央求前来探视的孙夫人为其准备笔墨书籍画册,大有修身养性坦然赴死之意。
也不知孙夫人因何事耽搁了,数日未至。
顾淮冷着一张脸,深深的看了眼躺在血泊里全无声息的孙志晔,甩了甩袖袍,转身离去。
春风拂面,顾淮脑子里恢复清明。
好!
好得很!
孙志晔在用命给阿朝递棋子!
他竟不知,他的阿朝这般有魅力。
一个微不足道的死囚,陛下不会上心在意的。
孙志晔怕是高估了他自己的价值。
唯一稍稍有些麻烦的就是标榜贤德惯爱多管闲事的端王了。
毕竟,孙志晔一案是端王主审的。
不过,端王尚在禁足之中,情势尴尬,若不想彻底与镇国公府撕破脸皮,就不会再次小题大做。
以防万一,还是得给母亲去封信。
镇国公府和吴兴沈氏合力,端王不敢妄动。
顾淮淡定了。
……
“孙志晔死了?”
陆明朝正往白瓷花瓶里插那几枝顺路折的桃花,诧异失神间,不慎掰折了一枝。
粗糙凹凸不平的桃花枝窝在掌心,就好似有颗小石子在不断挤压摩挲着,让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去年冬日,她折一枝梅,换孙志晔闭口不言安生等死。
自那之后,她与孙志晔便再无交集。
只是偶尔会听许县令提起孙夫人时常打点狱卒,请求狱卒能善待孙志晔。
顾淮逼死了孙志晔吗?
不。
不可能。
顾淮是有些世家贵公子的傲慢无礼,但没蠢到这种地步。
只有一个可能,孙志晔自戕顺势让顾淮背稳黑锅。
图什么呢?
临死前施恩于她吗?
那她又该如何还这份恩。
石班头颔首“孙志晔大喊世子饶命,而后就是一声巨响。”
陆明朝将折了的桃花枝随手放在一旁,温声道“多谢石叔特地跑一趟前来告知。”
石班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陆明朝凝眉“给端王去封信吧。”
“端王不见得会有所行动。”谢砚沉声分析。
“之前端王的一封奏疏已惹得镇国公府和吴兴沈氏不满,但总归还有为民做主的大义清名在,镇国公府和吴兴沈氏不好发作。”
“可这次,只是逼死了个即将问斩的死囚。”
“如若端王揪着不放,落在镇国公府和吴兴沈氏眼中,就是蓄意为敌。”
陆明朝抿抿唇“你的意思是息事宁人吗?”
此事若运作得当,能让顾淮灰溜溜回京。
可她也知道,谢砚分析的句句在理。
端王当初的那封奏疏内容知之者甚少,天子也隐而不发,命镇国公关起门来自己处理。
因而几无外人知顾淮曾罔顾大乾律例袒护人犯插手刑案。
所以,唯有端王送佛送到西最合理。
但,端王的确不见得会动。
谢砚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如果息事宁人,就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端王有所忌惮,九五之尊可不会优柔寡断。”
“同一桩事,天子已经给过镇国公府脸面了,若顾淮逼死人犯的事情传到天子耳中,以其自负多疑的性情,会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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