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大街，陋居巷。
这里可能是京城之内，最穷困的地方之一。
可也是最受百姓爱戴敬仰的地方，没有之一。
沈约问了两个路人，最后一人干脆带着他一路走了过来。
“叶大帅常年在外，大家都感念他的恩德，经常有人上门去，捐上一些钱粮，给孩子们，”
“可大帅有严令，绝对不允许收百姓的一针一线。”
“你呀，过去看看，给叶老夫人磕一个头，也就是了……”
这个叫冯三的汉子，一路絮絮叨叨，不停地嘱咐沈约，生怕沈约这个外地人不懂事，惹出乱子来。
好容易到了陋居巷的巷口，沈约突然想起，带路过来是不是应该给点钱，表示一下谢意，可自己向来没有带钱的习惯。
何况连日“互殴”，衣服脱了好几次，根本没有放钱的地方。
冯三看他上下乱摸的样子，立刻猜到要干什么。
不由得梗了一下脖子，按住了沈约无措的小手。
“兄弟！我看是你外地人，怕你不懂规矩，才带你来的。可不是为了钱！”
“要是被叶帅误会我冯三贪财引路，那才是丢人现眼呢。”
冯三将沈约猛地推向陋居巷，
“快走，快走！！”
说罢转身便昂着头向来璐大步而去。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这人精神有问题吧？”
沈约挠了挠头，这份热情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叶帅的威望如此高吗？那要从这里抢人，恐怕要有些难度了。
不过沈约此时“身心意”大圆满，胆气极壮，就算是老夫子，也敢动手比划几下。
当下也不在意，抖了抖衣袖，迈步朝巷子深处走去。
陋居巷里户数不多，杂物却不少，烧火用的干柴枯草，修缮房屋剩下来的砖头瓦块，少了一边扶手的独轮破车，林林总总，堆得本就不宽的巷子，得侧着身子，跳着脚才进得去。
刚走到最里面的户门口，忽然“嗖”地一根短棍，从院墙内飞出，落在了对面的柴堆上。
随后院里一阵嘈杂，一道黑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看到沈约时已经来不及停步，哎哟一声，撞进了沈约的怀里。
他没看见沈约，沈约却早就看到了他。
沈约的一只手掌张开，轻轻托住他瘦小的肩膀，卸去冲劲，扶他站稳了身子。
低头微笑着端详小孩的面孔。
那孩子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双颊通红，嘴里喘着粗气，黑白分明的眼睛迎上沈约的眼睛。
粗 重的呼吸，猛地噎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清澈的眼睛霎时被他揉得通红，
低声喊了一句，
“沈……大哥？”
沈约含笑点了点头，
“沈大哥！！真的是你！！”
小孩一头扑进了沈约的怀里，霎时间泣不成声。
沈约俯身将他抱起，鼻子有些微酸，轻抚着他的后背，涩声道
“小栓，你还好吧？沈大哥来晚了！”
小栓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呢。”
沈约抬手替他抹去眼泪，心中既宽慰又愧疚。
抹泪之际，沈约眉头一皱，只见小栓的手背，和领口露出的肩膀上，有着青幽幽的几块淤青。
“喂！！小栓子！！你又偷懒？？”
木门内又跳出了一个半大的少年，身穿短褂，皮肤晒得黝黑，手里拎着一根短棍，指着小栓道：
“你是个娘们儿啊？都多大了还他娘的哭鼻子，赶紧把棍子捡回来！”
“继续！！今天的一千棍还没练完，不练完别他马的吃饭！”
沈约浓眉一立，抱着小栓，身形一晃，便飘到了少年的跟前。
那少年还在污言秽语地乱骂，沈约冷哼一声，抬脚就将那少年踢了个筋斗，跌入门内。
念在他的年纪小，沈约留着力，这一腿看似凌厉，实际贴上少年的身子才使了个黏劲，将少年一挑，扔了出去。
黑脸少年动作颇为伶俐，还在半空，便挺腰打了个翻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毫无惧意，
“小栓子，就是把你亲爹找来，也他马没用！！”
沈约眉头紧皱，心说这什么孩子，满口脏话，说的比我还溜。
小栓抹干眼泪，从沈约怀里跳了下来。
先去外面把短棍捡了回来，
“我没偷懒！！”
随即将短棍一横，挡在沈约身前，大声喊道：
“骂我可以，不许骂我沈大哥！！”
黑脸少年一呲牙，嘲笑道：
“艹，你才练了几天，就替人拔闯？”
“先特么挨够今天的一千棍再说吧！！”
说完身子向前蹿出，也不理沈约，两个孩子乒乒乓乓斗在了一处。
沈约莫名地感到好笑。
这个黑脸少年，虽然满口污言秽语，但心眼儿似乎不算太坏。
自己踢了他一脚，他不想着报复，心心念念的是小栓没练完的一千棍。
沈约于是也不干预，抱着肩膀，靠在门边，看两个小孩斗棍。
看了一会儿，沈约不禁啧啧称奇。
黑脸少年的短棍居然使得有板有眼，显然受过名师传授。
更可贵的是，与小栓相斗的过程中，松紧适度，每出一招，都让小栓看得清清楚楚，疼得明明白白。
因此，虽然小栓身上噼里啪啦，挨了不少棍子，可不一会儿，他的棍法便越来越有法度。
“玄真特训法？”
沈约见到这个场景，立刻想起来玄真小道士在船上给自己特训的时光。
这个法子虽然“略显”粗暴，可效果确实十分显著。
实战是成长最快的法门。
看来黑脸少年所谓的练满一千棍，恐怕是要挨上一千棍了。
怪不得他追着小栓不放，怕他偷懒。
沈约仔细看小栓的反应，只见他额头的汗流如瀑，可双眼却睁得大大的，即使汗水将眼睛杀得通红，也不去擦一下。
一双眼睛盯紧了黑脸少年的短棍，不管身上多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难得的是，手中的棍子，居然丝毫不乱。
沈约嘴角泛起笑意。
他看得出，小栓为了不在自己面前丢脸，使出了浑身解数。
但从他的反应来看，平时的训练基本就是这样，现在只不过想要做得更好而已。
“好孩子！！不愧是你妈妈的儿子！！”
想起小栓娘，沈约心中一阵酸楚。
“有此韧性，小栓将来必然会有所成就！大姐，你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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