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翻腕扣住了伸过来的利爪。
心中从来没有如此难过。
愧疚让他的胃里如同燃起了一团火，又闷又痛。
沈约低垂双目，伸出另一只手，在布满鳞甲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小妹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你愿意做一个演员么？”
…………
赵弱芝蓦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青翠的草坡上。
一簇簇野花，围绕着她，多彩的蝴蝶，在她头上翩翩起舞。
她赤红的鬼眼茫然望着四周。
时卷时舒的白云，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
还有金光照耀下，孤零零的黄土戏台，破破烂烂的围挡，木色斑驳的牌匾。
还有戏台上，抱着肩膀，望着她微笑的两个人影。
沈约和乐浪仙站在戏台上，望着从木然变得惊喜，欢快地叫着，向台下跑来的赵弱芝。
赵弱芝奔到台下，脏兮兮的小脸儿，仰起来，赤红的眼眸中，全是喜悦。
沈约蹲下 身子，拉近两人的距离，笑吟吟地问道：
“小妹妹，你喜欢听什么曲子？”
“都行，都行！”
赵弱芝看到他们俩，像是退变成了七八岁的孩子。
失掉了阴极丹，那些压抑着她的东西，全都烟消云散，露出了天真欢快的本性。
沈约跟乐浪仙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大手一招，一人一件乐器便到了手中。
“赵弱芝！”
“有我俩给你送行，保你死得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
乐浪仙笑着接茬道：
“死了这一次，还想下一回。”
“哈哈哈……”
三个人在台上台下，笑作一团。
沈约抓住三弦一划，乐声响起。
乐浪仙鼓起腮帮，努着眼睛，抱着陶埙吹奏。
埙声、琴声一改往日里的忧愁哀怨，调子轻快活泼，说不出的喜庆。
沈约弹了一会儿独奏，手掌啪地一拍，止住弦声，高声叫道：
“天下无难事，最怕欠钱银（人）！”
“嘡！”
“一曲欠钱歌，送于赵小妮儿！”
“嘡力格隆格里格隆……”
“欠你钱，还你钱，你不要在此打连连。”
“我家后园栽蒿草，蒿草长成树参天，”
“一条麻绳来伐树，拿来解成宽板板，”
“解成板来做成船，下到东海赚大钱。”
“大船若被风浪破，拆了船板做扁担。”
“上东山，挑茶碗，一头一个肩上担，”
“一个茶碗三两重，压断扁担还你钱。”
“若是挣了钱，那就还你钱，”
“若是不挣钱，千年万年万万年。”
“万万年！”
赵弱芝在台下笑得前仰后合，双手高举过头，随着沈约唱曲儿的节奏，不断挥舞。
一层又一层的黑色鳞片，从赵弱芝的身上剥离，化作黑色的腐土，落入草丛之中。
赵弱芝脏得辨不出颜色的身上，渐渐清爽，露出衣袂飘飘的白色道装。
脸上也像刚刚清洗过，粉红的小脸儿，格外地精神。
沈约将手一举，高喝一声，
“赵弱芝！！我来问你，”
“你可愿意做我"德艺社"的签约演员吗？”
“从今往后，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乐器、唱我的曲子，”
“一切都为做个快乐的人儿！”
“你可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沈约的话音未落，赵弱芝轻灵爽脆的声音已经连珠炮般地响起。
“好！！”
沈约高举在半空的手指向下一划，隔空点向赵弱芝的额头。
“移转灵枢，心神契约！”
“敕！”
惊神木髓破开云雾，驾着金光，从天而降。
初时还像一个巨大的椽子，临近赵弱芝的额头，化作一个小小的印章。
放出万丈金光，贴上了赵弱芝的眉心。
下一刻，赵弱芝的身形，嘭然崩解，化作一团红雾，投入天上洁白的云层。
云层翻涌，雷声隐隐。
一道闪电突然从云层中斜劈下来。
正打在黄土戏台的一角，打得黄土四溅，窜起一道白烟。
烟雾消散，黄土戏台上，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只见赵弱芝身穿白色丝质旗袍，一只银色凤凰纹路在旗袍上来回游走，素雅而又绚丽。
一头青丝梳了个双抓髻，显得俏皮又伶俐。
赵弱芝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自己身上。
半晌才一声欢呼，朝沈约和乐浪仙扑了过来。
“终于又跟你们在一起了！！”
直到这一刻，赵弱芝的泪水才忍不住喷涌出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沈约的衣襟被赵弱芝的泪水浸透，胸口感到一阵滚烫的潮 热。
他笑着拍了拍赵弱芝的后脑勺，
“没事了。没事了。”
“在这里，可能会枯燥一点。”
“不过有老乐和影虎在这里陪着，应该也没那么无聊。”
“喵呜！”
化身肥猫的影虎，从乾坤鼎里探出头来，睡眼惺忪，似乎听到有人叫它。
赵弱芝一眼瞥到胖乎乎的影虎，立刻哎呀一声，从沈约的怀里弹起，也不管影虎愿不愿意，将它抱了出来，抱在怀里，使劲蹂躏。
沈约和乐浪仙相视一笑。
两人从没见过这么活泼快乐的赵弱芝。
那个冷若冰霜，谨小慎微的赵弱芝已经随着魔染化灰而去。
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十八岁少女，或许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
“赵弱芝，你可真够弱智的。哈哈。”
沈约摸着下巴，眼珠来回直转。
“你已经在"德艺社"里重生，跟那个狗屁赵家，已经没有了关系。”
“不要再用他们的恶心名字了，咱们重启一个名字。”
赵弱芝跳了过来，
“好呀好呀。沈大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约两眼望天，绞尽脑汁地默想。
“以后你在这儿，得跟着老乐学学鼓曲，将来兴许还能唱个二人转什么的。”
“老乐姓乐，你就姓曲吧，”
“看你这么叽叽喳喳地，就叫曲叽叽吧。”
“不要，不要！”
赵弱芝的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不好听！”
“呃~~，要不叫曲喳喳？”
“更难听啦！！不要！”
“那你看这个怎么样？ 曲咣当！”
“沈大哥！你不是喳喳，就是咣当，就不能离噪声远一点儿？”
“哈哈哈……”
沈约一拍脑门，指着赵弱芝，一脸郑重地说道：
“这个你肯定满意！”
“曲蛐蛐儿！！”
“去死吧你！！”
影虎被当做暗器，晕头涨脑地被甩到了沈约的脸上，一只脚爪刚好塞进了沈约大张着的嘴巴里，于是得意的狂笑，变成了一声惨叫，在白云和绿草之间，幽幽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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