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亥时三刻
五匹纯白色的西凉马，拉着凤辇大车，到达洹水桥头。
凤翔卫伯长牛百岁，差点儿吓尿了裤子。
老伍长喊他起来的时候，他正抱着玄武卫老王的“老相好”睡大觉。
一句皇后特使，就将他的醉意惊走了大半。
今天皇帝驾崩的丧钟传遍了京城。
正应该是人人戴孝，个个守丧的时候。
自己仗着驻扎城外，天高“皇帝远”的优势，索性来个“讯息延后”。
趁着官面上的正式通报到来之前，好好地耍上一耍。
于是，天刚入夜，便吩咐伍长和守桥兵卒，将私藏的酒肉，都搬了出来。
又把能叫来的“风尘”都叫来。
就在桥头堡里，开了一个“舞者大会”。
群魔乱舞了半宿，刚刚精疲力尽地眯着，就被老伍长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手忙脚乱地套上衣裤，铠甲随便系了系，带着十几名兵卒，拖泥带水地从桥头坞堡中，冲了出来。
几步蹿到凤纹车驾前，双膝用力，狠狠地跪在地上，只为上差能“听”到他的诚意。
“凤翔卫伯长牛百岁，恭迎皇……上差。”
牛百岁刚刚没听清老伍长所说的是皇后亲至，还是皇后特使。
总算脑子里还有根弦，及时改了口，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称谓。
“皇帝新丧，皇后再心大，也不可能半夜驾车在城外兜风吧。”
牛百岁认为自己聪明极了。
凤纹车驾中衣衫窸窣，车门吱呀声响中，钻出一名发髻高绾，浑身染血，面颊红肿的素衣女人。
“鬼呀！！”
聪明的牛百岁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立刻一片滚热。
牛百岁凄惨的尖嚎，引来了同行护卫的关注。
两名虎啸卫女兵迅速下马，扶住了脚步略显虚浮的百里晚晴。
沈约跟着从车里走了出来。
………………
一个时辰之前。
通往洹水桥的驰道上，凤纹车厢之中。
百里晚晴将赵弱芝的死因都推到了南宫听涛身上。
沈约听到心中猜想成真，杀机陡然高涨，
马车外跟随的二十名护卫，只觉心中悸动，
有三个弹指的时间，仿佛踏空跌入万丈悬崖，心中空芒一片。
沈约一把抓住百里的左手，鬼眼如血如针，刺在她的脸上，直欲将她灼烧成一堆灰烬。
百里晚晴忍住手掌上传来的剧痛，
柔声、且郑重地说道：
“魔君放心，南宫听涛虽是淫贼，但他没对弱芝做过分的事。”
“他被皇上的至阳真气所伤，无法实行采补之术，”
“只好逆运素女心决，硬生生吸走了弱芝的生机。”
“啪！”
沈约反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低沉的嗓音中似乎同时喷出烈焰和冰屑。
“我特么是不是还得感谢他？！”
“你这个师父干什么吃的？嗯？！！”
百里晚晴的脸颊立刻高高肿起，一丝鲜血从她麻木嘴角的淌了下来。
她苦笑了一声，也不擦拭，任由血液滴落。
“妾身当时，被巫门十二祝封锁了修为，身上的伤，并不弱于南宫。”
“自保已难，更无力阻拦南宫作恶。”
一颗滚圆的泪珠，从百里晚晴的眼角滑落。
她哽咽着说道：
“眼看着含辛茹苦，从小养大的孩子，在我的面前，逐渐失去生机。”
“我心中的痛楚，怕是魔君也难以体会的吧……”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划过红肿的脸颊，混着口唇中的鲜血，淋湿了胸前大片的衣襟。
在精神层面，沈约放出魂力，不断探索，却无法掌握百里晚晴的神魂情况。
她的神魂像是一团混浊的液体，不断变幻形状，看不清，看不透。
只能从她表现出的肢体语言和情绪，来推测她的真实想法。
沈约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她的脸上。
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但凡有一点异样，沈约蓄势已久的气劲和魂力，便会同时轰出，
将这个女人炸成碎片，碾成尘埃。
可百里晚晴表现出来的虚弱，总是恰到好处。
既不多，也不少。
总是保持在让你怜悯却又不起疑的那条线上。
沈约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
百里晚晴白嫩的左手，被他大力抓握之下，犹如一只变形的白手套。
每个指关节都被大力捏成了畸形的碎块！！
断裂的骨刺，戳破白嫩的肌肤，黑红的瘀血迅速让它肿 胀起来。
很快，变形的白手套，就成了诡异的胡萝卜。
百里晚晴虽然表现出疼痛，可似乎赵弱芝的死讯，让她更加无法释怀。
心中的悲痛，暂时盖过了手上的剧痛？
沈约收回目光，重新斜躺在软座上，貌似闭目养神。
可幽冥眼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百里晚晴身上移开。
对道人境的一派宗主来说，这些伤害，精神上的羞辱，更大于肉体上的折磨。
百里晚晴表现出来的虚弱，更多展现了一种态度。
一种唯命是从，低到尘埃的态度。
百里晚晴绝对是天生“舔狗”圣体。
将男人的微妙心态把握得极其精准。
沈约虽然明知道她演得成分极大，可就是无法对她下狠手。
心中的杀气被一点点地，消磨干净。
等沈约惊觉的时候，已经到了洹水桥边。
“怪不得奸臣和美女是男人无法抗拒的。”
这下轮到沈约头疼了。
他之前只想着给赵弱芝报仇，穷追百里晚晴不舍。
当时恨不得见面就宰了她。
可现在杀心被一点点消磨之后。
怎么处置她，就成了难题。
放了吧？不甘心，也不放心。
这个女人狡猾似狐，靠着裙带关系，笼络了一批权贵，甚至包括可能登上帝位的二皇子。
真放任她离去，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给自己留下一个不确定的隐患？沈约还办不出那样的傻事。
毕竟沈约跟她，只有仇，没有恩。
杀了？
刚刚杀心最重的时候没下得手去，现在已经无法做到了。
留在身边？
这种狐媚的炸弹，留在身边，我愿意，小霜会怎么想？
最终，沈约一拍脑袋。
“这个事儿啊，留给小霜去断吧。”
以白小霜的聪颖和对女人的了解，对付百里晚晴，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约迈步走出车厢，忽有所感，举目朝远方望去。
大路的尽头，一点星火从地平线下冒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串串星火，连缀成线，犹如一条长蛇，朝着洹水桥蜿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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