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敌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盛泽川摸出自己一上山便抓住的几只老鼠。
老鼠的嘴巴都用草绳捆住，无法发出声音。
他胳膊一抡，用力往远处扔去。
得了自由的老鼠窜得飞快，一个劲地远离山洞，撞得草叶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敌军果然被这动静吸引，马鞭一甩追了过去。
盛泽川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一旦对方发现弄出动静的不过是几只老鼠，必定会返回查看。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将采到的草药交到其他小兵手里。
盛泽川语重心长。
“等下我会只身前去引诱敌军，让他们露出破绽。
你们找机会突围逃走。父王的性命，以及庆源城的希望，就都交给你们了。”
说罢便要起身，却被小兵抱住双腿。
“将军不可！我等之所以随你出城，便已存了死志，怎可让将军再去冒险！
庆源城不能没有将军！求将军收回决定，让我等顶替将军诱敌！”
抱住他的小兵，今年不过十六，是自愿入军守城的民兵。
若非恭惠两王兵临城下，本该在城中同亲眷共享天伦。
而他身为端和王世子，随父从武。
七岁入军，十岁打下胜仗，十二岁领兵，一直到今年二十岁，在孤城中坚守数月。
一路艰险，心中自知。
此生已历风雨，又怎忍让他人共经风霜。
面前这劫难，本就该是由他面对。
他去诱敌，尚有生还可能。
换了这临阵磨枪的小兵，只怕必死无疑。
敌军不会愿意留假货一条性命。
盛泽川躬下·身，将小兵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庆源城不是我一个人守的，也必定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毙命而崩塌。
融聚民心的是我，可守城反抗的，是你们，是千千万万个你们。
乱世之中，不缺英雄。王侯将相，也非命定天注。
同为人命，安有贵贱否？”
他回视着小兵的眼神，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比起留我一个，你们一群人的力量，才是真正燎原的星火！”
小兵们咬紧牙关，在盛泽川的话语中神情复杂。
他们没念过书，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词句。
可他们知道，将军说的，和以往听的全然不同！
虽然隐隐明白，将军说的，便是正理。
可就是平生头一回生出想要违背军令的冲动！
将军的命，就是比他们的要重！
他们就是不愿意让将军出去送死！
然而，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盛泽川弓步用力，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跃进了山洞外半人高的草丛里。
马背上的敌军发觉异常。
还没来得及警惕。
胯·下的马腿便被人齐齐扫跪，冲击力带得他们整个人都摔跌下来！
等他们直起身时。
战马已落入盛泽川手中。
翻身上马并腿一夹，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骏马扬蹄长啸，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端和王世子！端和王世子在这！”
“快追！他往那个方向跑了！”
“东面，缩小包围！”
或远或近的呼喝声里。
熙熙攘攘的马蹄声追随着某个方向而去。
小兵们含泪看着敌军消失在视野中。
攥紧手中的草药，动作迅速地往山下奔逃。
一个个都使出了毕生的力气。
只要他们跑得够快……只要他们能顺利将草药带回城中……
他们就能赶在将军力竭之前，再返回来救他！
他们不懂得那么多的大道理。
只知道自己先是将军的部下，而后才能成为燎原的星火！！
小兵们心中所想，盛泽川并不知晓。
他只知道，自己心里放不下的城池，会有副将替他守住。
担忧挂念的父王，也会在送·入城里的草药下慢慢疗愈。
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后。
往前，这一战便不必念还！
畅酣淋漓地浴血死战！
纵马夺过敌军的刀。
盛泽川杀红了眼！
守城战中，被敌军砍杀的将士，他铭记在心。
受困城内，被敌军断粮饿死的百姓，他历历在目。
千条血债，万数血仇。
他身为男儿，早已怒火中烧义愤填膺！
今朝，就以他的性命为火。
让敌军血债血偿！
霎时间。
金刃交接的铮铮声不绝于耳。
每一次拼刀，都狠力震麻了敌军虎口。
每一次砍杀，都必然正中要害，将人从战马上打落。
手里的刀卷了刃。
他便借力跳上敌军战马，只手空拳夺刀反击！
身上的刀伤越来越多。
盛泽川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越战越勇！
转眼间便干掉了十数人！
战斗圈外。
惠王军主将卢达眼见着对方位处劣势，却仍砍瓜切菜一般，伤了他众数人马。
以至于在对方周围，隐隐形成一条宽达两米的圈带，威慑得他的将士们不敢上前。
当即大骂一声“废物”，抬手下了军令。
“倒油点火！
给我烧死端和王世子！”
哗啦啦——
一连片的油淋在草叶上。
尽管包围圈里还有自己的同袍。
点火的将士却不敢有丝毫犹豫。
“唰”地一声。
火苗蹿出老高！迅速燃成火圈！
在风向的加持下飞速前进，很快便烧到了盛泽川的脚边！
此时，最后一名敌军，已倒在他的刀下。
地上打落的数把战刀，不是缺口就是卷刃。
手中的武器，也已失了锋锐。
胯·下的战马惶惶惊慌，不听命令。
耳边风声凄凄，卷起烈火重叠成浪，阻他前行。
放眼望去，烈火圈外。
无数的敌军·人头攒动，将刀箭齐齐向他对准。
他仿佛成了受困火牢的孤狼，已然穷途末路。
望见盛泽川满身狼狈。
卢达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任你骁勇善战又如何？还不是死在我卢达的手里！
堂堂端和王世子，落了个烈火烧身万箭穿心的下场。
这死法，比之十八层炼狱之苦，又如何啊？！”
盛泽川昂首坐于马上。
火光映照进他的瞳仁里，显得明亮异常。
他皲裂的嘴唇张合。
嘶吼声撼天动地。
“那便来！！”
仅三个字。
一腔孤胆，满身磊落。
仿佛至死都是那个勇武倨傲的世子殿下。
至死都是不折傲骨的庆源军领帅。
惠王军里，一连片震撼的嘶气声。
卢达的笑鲠在喉头，重重甩手怒喝。
“全体将士听令！
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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