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蔫家的青砖小院里,种着两棵树。
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据说,这两棵枣树是他太爷爷的太爷爷的诞辰树,距今已有两百六十四年历史。
所谓诞辰树,便是在孩子出生时种下去的树,不但年月日完全吻合,出生时辰也要精确到秒。
也就是说,这两棵枣树埋入事先挖好的土坑,必须和孩子脑袋露出母体的动作同时进行。
这并非大虞山旧俗,更不是桃园三姓人的习惯,而是陈老蔫自家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能留下诞辰树的孩子极其难得。
因为这孩子必须龙年龙月龙日龙时生,也就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时,正好从母亲肚子里破土而出,发出第一声啼哭。
所以,这两棵树的种植时间非常好记,那便是一七六零年三月二十五的早上,七点钟到九点钟之间。
原因很简单,因为陈老蔫太爷爷的太爷爷的母亲,是岭南百越王的后代。
百越人断发文身,有种诞辰树的习俗,一七六零年正好是辰年,那孩子辰月辰时出生,因此种下这两棵枣树。
此刻,陈老蔫躺在两棵枣树之间的吊床上,抱着本线装古籍,正在摇头晃脑装腔作势。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
门没关,陈刚拎着一篮子小菜,和步一舟敲门进来。
“好你个老色胚,大清早冒充仁人君子。”
陈刚没跟他客气,自打陈老蔫用熨斗烫坏马春花的秘密花园,他就不再喊他二太爷了。
见陈刚这样喊他,老头也不生气,佝偻着腰,像王八那样爬了几下,没能从吊床上爬起来。
他便冲着陈刚摇手,让他过来帮一把。
“自己爬,你个老东西。”
“哎,刚子,对老人家不可无礼。”
步一舟瞪了陈刚一眼,大踏步走过来,扶住陈老蔫右边的胳膊。
他故意往上,装出不小心的样子,在陈老蔫右胸、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撞了一下。
“哎哟。”果不其然,老头腾的额头冒汗,抓住步一舟的胳膊坐了起来。
“怎么了,二太爷?”陈刚一个箭步蹿过去,扣住陈老蔫的脉门。
二人都是绝世医家,一个抠住陈老蔫的脉门,读取他身体内外的反应,另一个盯住他左肩上的微妙变化。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在陈老蔫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现。
非但羊皮古卷没有展现,就连脉搏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地步。
步一舟同样没有收获,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夜里跟蒙面人交换过一拳一掌。
蒙面人一拳打裂他左胸上的衣服,他还给蒙面人一记裂碑掌。
这裂碑掌非同小可,用内家真力发出,开山裂碑如同拍碎雪花那么简单。
按说蒙面人受了一掌,绝对不会如此轻松,难道蒙面人不是陈老蔫?或者陈老蔫承受痛苦的指数太高了?
“哈哈哈,二太爷没事吧?哦呦,步大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菜都打翻了,快,给二太爷换件干净衣服。”
两个人一搭一档,陈刚故意抖肩膀,将菜碗里的肉汁抖到陈老蔫身上,步一舟忙着去扒陈老蔫的衣服。
“兔崽子,你们这是扶二太爷吗?你们是想弄死老头子。”陈老蔫大怒,也不管是步一舟还是陈刚,抡起巴掌没头没脸地拍。
二人不敢反抗,挨了陈老蔫好一通巴掌。
陈刚哭丧着脸:“二太爷,我们不是关心你吗?这是我步大哥,来桃源村给孩子治病的。”
“呃,是是,来了没几天,特地跟着刚子过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为了揭开心中的谜底,步一舟的脸上露出千年难得的笑容。
陈老蔫一瞪眼,推开二人,自己站了起来。
举着手里的线装古籍,站在原地转圈圈,一会儿又跺脚发牢骚,说陈刚和步一舟把他新买的褂子弄脏了,要陈刚和步一舟陪。
“好,我们陪,明天就去市里,多买几身一模一样的麻布褂子陪给您。”
“臭小子,知道二太爷这身褂子什么来历吗?说出来吓死你,黑科技纯苎麻,两千块钱一件呢。”
陈老蔫吹胡子瞪眼,一只手拿着线装古籍,另一只手托着沾满肉汤的小褂子,两只贼溜溜的三角眼盯住菜篮里的洪涛肉。
“两千就两千,给您买十件。”
话刚说出去,陈刚就后悔了,原因无他,因为陈老蔫抓住了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比弥勒佛还要开心。
“呵呵呵,这话可是你说的,步娃子作证。”
“好,我作证。”步一舟来了这么一句,陈刚想要阻止他已然不及。
果不其然,陈老蔫哈哈大笑,托着沾满肉汁的小褂子得意地说:“两千一件,十件两万,行了,你们年轻人忙工作,给两万块钱,二太爷自己去市里买。”
这家伙说完便转过身来,跑进堂屋拿了个印着二维码的硬纸板,笑嘻嘻地举到陈刚面前。
就这样,两万块钱入了陈老蔫的账户。
老头高兴得哼起小曲,冲着陈刚努了努嘴:“去,把那件汗衫给二太爷拿过来。”
一边说,他一边当着两个人的面脱掉小褂子。
四道目光同时射向陈老蔫右边的肩胛骨,就见那里满是皱纹,哪里找得到一丝受伤的痕迹。
不可能啊,步一舟眉头紧锁,他实在想不明白,当时蒙面人一拳击中他的左胸,在极度疼痛的情况下,那记裂碑掌几乎用了全力。
裂碑掌非同小可,他常年居住在深山老林,曾经一掌打碎过一头野猪的天灵盖。
当然,野猪属于国家保护动物,为了救孩子,步一舟才下的狠手。
事过之后,野猪被他救活,并且放回深山老林,现在成了当地的猪王。
后代成千上万,很多养殖场的黑毛猪,便是那头野猪王的子孙。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就说步一舟大惊失色,陈刚也觉得不可思议。
老头把小褂子丢给呆若木鸡的陈刚,像是故意羞辱他们,在二人面前转了个身,抓起吊床上的大蒲扇,悠哉悠哉地摇。
五分钟过后,院子里的枣树下摆好酒菜,陈老蔫亲自给步一舟倒酒。
“来,二太爷穷啊,没啥好东西招待客人,这酒是我太奶奶亲手酿的,一百八十年了,今天陪你们喝个够。”
总算提到陈老蔫的太奶奶,陈刚和步一舟充满期待。
就见陈老蔫举起小酒盅,先在步一舟面前的酒盅沿儿上碰了一下,又去找陈刚面前的小酒盅。
那就绿汪汪,倒满了也不溢出来。
陈刚留了个心眼儿,抢先说道:“一看就是好酒,二太爷,听说您太奶奶下过南洋,这是南洋酒吗?”
老头把眼一瞪:“南洋个屁,是南岭。南岭苗疆听说过吧?哈哈哈,当年我太奶奶是乌衣洞主,南疆第一大美人,最会在酒里放蛊。”
啊?
陈刚和步一舟不由得警觉起来,四道目光紧紧盯住绿油油的酒面。
“来,干了!”
陈老蔫仰脖,饮尽杯中酒,将喝空的小酒盅对着陈刚和步一舟照了照,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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