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了解情况，希望没有提起你的伤心事。”
又是未完成的画作，又是今年刚出事的画家，这让我一头雾水的在脑海中把业内知名的画家给想了个遍，但最终连一份讣告都没想起来。
大概是对画廊老板很重要的人吧。
我并未因此放下警惕，话锋一转又问：“如果水平差距不算太大的话，我自认为能胜任这份工作，但美院就在这附近，直接去学校里发布兼职需求，好像比来街边找人容易多了。”
过去的经历让我对一件事里的反常之处尤其在意。
女人似乎明白了我的顾虑所在，她从衣服里取出了工牌：“有警惕心是好事，至少可以规避危险和不靠谱的工作，你可以在网上搜索一下我的名字和关联的画廊，然后再做决定。”
我在看清画廊名称的那一刻缓缓睁圆了眼睛。
女人疑惑的低下头：“工牌有什么问题么？”
“不，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家画廊，很有名气，我有不少同学都希望以后能画出让主理人青眼有加的作品。”
停顿过后的理由全都是我编出来的。
她所就职的画廊正是陈得印在名片上的那家，我为了把他跟D先生做对比，当晚便悄悄去网上搜索过相关信息，然后便发现他无疑拥有D先生所表现出的财力，只在势力上有欠缺。
不过网上能找到的全都是公开信息，是他想让人看到的，而非他真正拥有的，相比之下，在他身边工作的人或许能了解更多。
我出于保险起见，又在网上搜索了女人的职位和信息，等确认过全部为真，又询问了她具体的工作地点，得知会被安排在画廊里的工作室，这才一口答应了下来。
女人态度很温和，并不急着催我上班，而是先表示：“其实你不必急着做决定，可以先去看看工作环境，我们老板为人温和，挺好说话的，但他特别珍惜这几幅画，提的要求会很严苛。”
她打完预防针，也没有忘记做自我介绍：“叫我黛西就好。”
这是她工牌上的英文名。
我以一个初次接到重要工作的学生应有的态度回应道：“好的，黛西姐，我叫林小月。”
我们之间的关系因此被迅速拉近，黛西告诉我画廊离这边不远，就在两条街以外的文化园，算是景区的核心地段了，如果我愿意，现在就可以过去参观。
“黛西姐，你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十分钟就好。”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好再离开。
黛西答应了。
若是放在从前，我压根不会觉得把画具放在摊位上是多有风险的事，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会有人去拿别人的东西？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的另一面。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相对贵重的画具收拾好，付费寄存在对面给游客提供寄存服务的店里，然后把醒目并且不值钱的画架和沙滩椅留在原处，并且压了张“暂时离开”的纸条在下面。
等我做完这一切，刚好过去十分钟。
黛西很欣赏我的麻利，在带我步行去画廊的路上多说了几句：“老板他虽然好说话，但工作中其实也是有偏好的，他对年轻人很宽容，前两次犯错都不会怎么样，但第三次一定会开除。”
“你见到他不需要太紧张，记得自己有两次的容错机会就好，还有就是也不需要对他太礼貌，太把他当成老板，他除了发工资和福利的时候，很喜欢跟大家打成一片……”
她口中的老板指的必然是陈得，而这些特征越听越让我心惊。
这些形容不像是我印象里的陈得，倒是更阴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的D先生更像，就连擅作主张的习惯都很像。
我的脊背在踏进画廊的瞬间崩成了一条线。
黛西注意到我有些紧张，带我去到休息室里倒了杯咖啡，含着歉意解释：“今天有些冷，你先喝点热的暖下身子，我刚刚说的其实也没有那么真，都是工作中观察出来的，不一定适用，你不用害怕。”
这听起来更吓人了，我意识到她是在交浅言深后试图找补，并且很怕我会临阵逃脱，努力挤出个笑容说：“谢谢，其实我不是害怕，只是担心自己能否胜任这份工作。”
黛西相信了我的说法，她取过工作用的平板电脑，打开相册同我介绍起了具体工作内容：“这几幅画是老板用心搜罗来的，目前关于画家的信息和具体成交价都是未公开状态……”
她说的很细致，但我却压根没往心里去，或者说是根本就不必听，因为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熟悉这几幅画的人了。
这几幅画都是我上辈子画的，在我的病情发展到无力回天之前，便全都被托付给信得过的人处理了。
我当时对代理人有言在先，这些画是挂是卖都无所谓，若是没人要直接烧了也可以，但唯有一条需要在意，那就是不必让它们出现在容云衍面前。
没想到兜兜转转大半年时光，我还有再见到它们的一天。
照片里的画作并没有被直接挂在墙上，而是每一幅都有独立的架子，并且微微前倾，防尘的同时也保证了通风，延缓了颜料变色的速度。
抛开别的不说，陈得在是真的懂画，在他的专业范畴里无可指摘。
黛西见我十分认真的在看画，过了一会儿才出言问：“林小姐，你觉得这些画怎么样？实不相瞒，我从你的摊位前路过时一眼就相中了，你的笔触跟这位佚名画家的笔触有些像。”
这话让我压根没法答。
两幅画都是我画的，笔触能不像么？人的习惯比其它任何东西都来得更难改，哪怕我竭力想要避免沈棠的习惯，也还是会在落笔之后渐渐忘记这一点。
我对上黛西期待的目光，因为实在不忍心让她失落，用我能做到的最真诚的语气说：“画是很好，我望尘莫及，顶多只能模仿一下。”
这话说的我直害臊，多亏了是双手捧着杯子，才没因为尴尬的打颤把咖啡给撒出来。
黛西听我不像是要拒绝的意思，当即眼前一亮，生怕我跑了似的说：“那就太好了，林小姐，能不能请你先试着临摹一下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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