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询问我的意见，而是自顾自地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怀里多了个盖着白布的画框。
说句实在话，若非我提前知晓情况，非被他这一举止吓一跳不了。原因无它，只要是这个动作看起来实在是太像捧着遗照了。
陈得严肃的表情更是给这场面加了不少分，让我不知所措的问：“这副画对您来说很重要么？”
那些画作一度是我告别过去的证据，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再见到它们。
这足以成为陈得对沈棠有执念的证据。
“嗯，她所有的画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想在她生日那天办个纪念画展。”他说着，在我面前揭开来盖布。
尚未完成的画作在我看来并没有多少艺术价值，颜料色块甚至称得上斑驳，可他视若珍宝，看的极为珍重。
现在距离沈棠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照他这么说其实是不必着急，但我忽得感到满心悲哀，不知是为他，还是为了生前对此一无所知的沈棠，又抑或是两者都有。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画展筹备的具体时间，不过为了不露馅，还是得装傻道：“请问那是什么时候？我希望自己能按时完成工作，不耽误您的画展。”
语气非常的郑重。
陈得暂时从过往的记忆中抽身，耸了下肩膀说：“不要总是您啊您的，显得我多有年纪一样，不如换个称呼吧。”
“好的，老板。”
“听起来有点太正式了。”
“好的，学长。”
我反正是来兼职的，两眼一闭，随他挑什么毛病都能改，把自己当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也就是了。
陈得沉默片刻，声线动容的再次开口：“这个称呼好。”
我听的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歪打正着失策了，他本就对校园时代有特殊的感情，我这不是给他递了个现成的台阶么？
思绪很是混乱了一阵，让我瞧着倒是更像初出茅庐，外出找兼职的新人画师了。
陈得看着我的画，一副本来想说什么，但碍于此情此景，不得不把话咽回去的样子，最后他只是告诉我：“这份兼职没有工作限制，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来画，能够按时修复完就行。”
唯独我心里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工作与其说是修复，倒不如说是完成从未没来得及完成的画作，这是真真正正的告别。
“谢谢。”我为此向陈得道了谢。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旋即不以为然的笑了：“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工期实在是有些敢，对了，这边是指纹锁，你待会儿走之前记得去找黛西，把自己的信息录进去。”
我连连答应，等确认他离开，立刻就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在未完成的临摹画上试了试手感，确认过自己就算不投入当时的感情，也照样能把画完成，这才松了口气，找到黛西说我得先回去。
“当然可以，你可以自行安排工作时间。”黛西对我很照顾，她帮我录完指纹信息，还贴心的补充道，“如果你需要实习经历，画廊也可以给你出一份证明。”
对有意从事艺术行业的学生来说，能有知名画廊的实习经历无疑是天降馅饼。
我早有用林小月的身份开始新生活的打算，当即真情实感的露出喜色，等回了摊位旁边，嘴角都还压不下去，然后一出略显滑稽的场景映在了我眼底。
只见容云衍正站在盖了盖布的画架旁边，同他面前围着的一圈年轻女孩说着什么，神色虽然如常，可站姿分明有些僵硬，是个想扭头就走，但硬是克制住了的模样。
我难得见他手足无措的窘迫，没有立刻走上去问他怎么回来了，而是在他身后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步子，饶有兴致的开始围观。
围着容云衍的女孩子基本都是来这边游玩的游客，她们好奇的问着他跟摊位有关的话题。
有人疑惑的打量着他问：“帅哥，你也是附近美院的学生么？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你画的这么好，应该在学校里很有名才对。”
他这时还不算太苦恼，实话实说道：“不是，我大学毕业好些年了。”
可问题并未就此打住，反而是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到，有人考虑到他偏于成熟的外貌和过于考究的打扮问：“你该不会是老师吧？”
容云衍卡了下壳：“不是。”
看的出来他拿这些跟现在的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是真的毫无办法了，冷峻的眉眼中满是无奈，仿佛提前体会到了当长辈的痛苦。
女孩们对他更有兴趣了。
“这是你的行为艺术吧？摆摊但是把画架盖住，这样就能表现出大家对艺术的忽视了，我懂你，上个月有位学长搬着椅子在这里坐了一天，说自己是在cos别人眼光……”
得亏天气冷，否则容云衍被一鼓作气地问这么多在他看来相当奇怪的问题，非得当场汗流浃背不可。
我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窘态，估摸着他在陌生人面前的礼貌快维持不住了，上前道：“我回来了，不好意思，刚刚离开的有些久。”
“没关系，回来就好。”容云衍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然后对围在摊位前的女孩子说，“她就是我的……朋友，也是摊位上唯一会画画的人，我只是帮她暂时照看一会儿而已。”
他并没有太在意我离开的具体时间，想来也是刚到没多久。
这一点对我来说是有利的。
我不动声色地要往对面走，结果刚迈出步子就被容云衍拉住了手腕：“等一下，你又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容云衍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我指了指对面提供寄存服务的店铺，一脸无辜的告诉他：“去把画具取回来，不然我怎么开工？”
“呼。”容云衍生怕我反悔似的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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