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城到历城的飞机需要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的时间，商冕的思绪被拆解成了一个个小段。
他有时候会想起他和乔意凝小时候的事，有时候是他们上大学时，然后，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商冕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雨水将他浑身浇透，她撑着一把透明色的雨伞看着自己。
她跟他说，她不恨他。
她还说，希望他可以幸福。
商冕又想起他母亲之前耻笑过他的事，说当初乔意凝在商家时，也不见他对她多好。
他对她……的确算不上好。
一开始，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感情。
后来，是不敢承认。
他以为，他跟乔意凝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做回兄妹罢了。
但现在呢？
商冕猛地睁开了眼睛。
飞机正好滑行着陆。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商冕握着手，掌心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心脏处那如同虫子啃咬的心情又上来了。
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里的异样，仿佛它们正顺着血管一点点往上爬，再一口一口地咬下。
鲜血淋漓。
“商总，可以走了。”
身边传来小心翼翼的提醒声。
商冕这才松开已经有些麻木的双手，缓缓起身。
王玮已经安排好了车辆，此时车子从机场开出后，一路朝着墓园去。
凌晨的时分，历城路上的车辆很少，就连红灯也没有几个。
很快，他们抵达墓园门口。
但商冕却坐在那里没动。
王玮刚想提醒他，商冕却先开了口，“你先进去找找。”
王玮一愣，随即应了下来，率先开门下车。
商冕就在车上等着。
他想等王玮出来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陈景楼和秦铮的欺瞒，里面并没有乔意凝的坟墓。
但王玮始终没有出来。
商冕在车上等着，甚至连手脚都有些僵硬了后，这才终于下了车。
王玮倒是很快上来了，“商总，乔小姐……在这边。”
商冕看了他一眼。
原本还带着磨蹭拖缓的心思荡然无存，他很快抬起脚，快步往前。
“商总！”
王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但商冕没有理会。
这边的坟墓管理有些混乱，许多人的坟前都已经长满了青草，落叶四散。
商冕却很快看见了她的坟墓。
上面还贴了她的照片。
她对着镜头，笑容温柔。
却如同一把上膛的手枪，往他心口重重一击！
他的脚步也顿时停在了原地。
那是她的照片，也是她的名字。
这些年，商冕也曾想象过两人重逢时的画面。
但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死了……
乔意凝，真的就这么死了。
“商总……”
耳边的秋风还在吹着，旁边的树叶簌簌落下，还有王玮在叫他。
但商冕都没有给出半分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慢慢蹲了下来。
然后，他伸手帮她将墓碑上的落叶取下，手掌，再慢慢落在了旁边的泥土上。
略一用力，上面的那一层土壤就被轻易拨开。
他又继续用力。
也是在这个时候，王玮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上前拦着，“商总，您这是要做什么？”
商冕没有回答他的话，只不断用手将土壤翻了起来。
“商总！您不能这么做！商总，乔小姐已经去世了！”
商冕还是一言不发，当王玮想拉住他的手时，他更是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
他的力气很大，王玮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在那里干什么呢！”
商冕抬起头，却发现对方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身上穿着制服，“你们谁啊？想做什么？”
商冕绷着脸看他。
王玮赶紧起来说明，“你好，我们是乔小姐的……家属。”
“什么乔……哦，你说这墓里的人啊。”男人恍然大悟，再说道，“你们是她什么人？这是要干什么？”
商冕没理会他的话，只转过头继续挖着土。
“你有病吧？你这是要挖什么？里面就只有她的骨灰！”男人赶紧上来拦着他，“你们要是想迁坟，那得到管理处那边去，报备后才能动工。”
“我就奇怪了，你这是家属还是仇人？这么多年也不见你们谁来见过她，现在一来就开始挖坟？”
他的话说完，商冕的动作也停在了原地。
他的肩膀开始颤抖，但垂下的眼眸里，谁也看不见他的情绪。
男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后，转头看向了王玮，“这是要做什么？你们到底是谁啊？”
王玮也没有回答。
男人眼见商冕没有继续挖了后，这才慢慢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嘀咕，“神神叨叨的，怕不是疯子。”
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商冕的耳朵中，但他却没有回答，也没有理会。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刚才男人说的那句话。
他说，这么多年……没有人来看过她。
所以，她的坟前才会长满青草，堆满落叶，甚至连上面的照片，都开始模糊斑驳。
商冕又看了看那被自己翻得一团糟糕的土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即伸手，将土壤重新铺了上去，再一声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凝凝，对不起。”
他的声音嘶哑哽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体内翻涌，五脏六腑，全部搅碎。
他又抬起头，眼睛盯着她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后，抬起手指擦了擦照片上她的脸庞。
“对不起……”
以前，他也喜欢摸她的脸。
有时候还会恶作剧地往上面掐一掐。
哪怕后来，他已经是商榆的总经理，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严肃静默的模样，但只有在她面前，他会变得易怒，幼稚，斤斤计较。
他喜欢看她被自己惹恼的样子，如同一只跳脚的兔子。
无数个深夜，他也喜欢从后背抱着她入眠。
但现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凉。
乔意凝……死了啊。
这个认知终于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袋中。
不是欺骗，不是计谋。
而是……事实。
认识到这一点，商冕的身体也是一晃，然后整个人就这样倒了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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