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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太久,徐知着趁押送矿石去佤邦的机会运进来一批军火。半新不旧的步枪,磨了编号重新上漆,从老挝或者柬埔寨军方,到佤邦,再到克钦邦,在好几个卖家手上轮转过,最后白枪洗黑,无踪无影。
这算是顾玄给吴德马的彩头,又或者是投名状,数量不多,款也不算好,都是国内正规军淘汰下来的东西。其实旧枪不值钱,送多少都不算大数,但缅北枪支泛滥这个风险冒不起,中国西南地区绝大部分的黑市枪支都是由缅北流入,现在送出去,就得想好将来怎么回收控制,能少流出一些总是好的。
徐知着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谈的,只负责提货押货,多一句嘴都不问。顾玄一开始以为他是避嫌,再后来徐知着回避得太过明显,终于查觉出一些意思,暗自惊讶佩服。在这个世界上,能按捺住好奇心的人并不多,更何况信息与门路就是权力之源,徐知着已经下了海,却不贪功,人才!
有人胆大手黑,敢闯;有人稳重沉着,能守……徐知着静时如处子,动时若脱兔,分寸感控制得太好,简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中国政府明面上有“五项基本原则”要遵守,克钦邦又是基督教世界,也算是FBI的传统势力范围,虽然最近缅美邦交正常化,让克钦成为弃子,但如此敏感的地方,能让一个顾玄出来抛头露面已经是极限。
徐知着既然人才难得,顾先生实在不想放过。毕竟,他在缅北深耕太多年,知道他底细的人太多,徐知着的身份比他要漂亮太多,所以线一搭上,局面打开,顾玄便向徐知着摊了牌:你在明我在暗,缅北的路子你来走,国外的事务我来协调。
徐知着一直到此,才了解了顾玄他们的整盘棋。
从表面上看来,中国对克钦邦并没任何控制力,毕竟一不能派兵,二不能派人,给钱也喂不饱。但实际上,缅北的每一块地盘都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经济往来。
没多久,中国牵头老挝、缅甸、泰国三国联合执法,借口之前湄公河袭警事件,严打整个金三角地带的毒品交易,尤其是从克钦邦流出来的货,简直就是往死里盯,连正常的柚木贸易都受到了极大影响,而往常塞点小钱行点小贿就能搞定的玉石走私,更是想也别想。
在缅北,兵都是将军们自己养的,所谓亲兵。吴德马这边事先得到了消息,损失尚可控制。克钦邦的其他大佬们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多少都感觉到了一些穷困。而且克钦邦工业全无,绝大部分日用口都得从境外买回来,货卖不出去暂时还不打紧,东西买不回来,才真是要老命。
当兵吃晌,养兵助势,没钱就养不了兵,眼下现金吃紧,商品又贵,肉疼。
然而屋漏还偏逢连日雨,6月底,中缅两国在曼德勒召开“禁毒协作会议”,会上,扎波卡曾经藏身克钦邦的旧事又被拎出来重重提了一笔。
缅甸北方军分区那些大爷们与克钦人从来就不合,现在从中国方面找到了借口,简直如获至宝,连雨季不开战的旧例都顾不上了,马上整顿人马打着禁毒的口号要进入克钦邦搜查。克钦人自然不肯,双方堵在边界上对峙,打不打、和不和,终日磨擦不断。
矛盾摆上了台面,徐知着马上又开始了他的陀螺生涯,他是罕见地跟中、缅、克三方都能说上话的人,从中穿针引线传递消息,忙得不可开交。拉帮结派,拉一派打一派,这种事听起来很简单,操作起来异常复杂。
毕竟中国不像美国,不是本着毁灭的心去的,不能胡天胡地的任他们打一通,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天收。中国人要的是和平,求的是稳定。而良好的治安,开放的商业,国泰民安本就是这个星球上最难得到的事。
克钦可以打一打,但不能打太厉害,更不能打得四分五裂陷入无政府的漩涡里,其中的分寸极难把握,即便徐知着心志坚韧耐力十足,也被这复杂而纷乱的局面磨得疲惫不堪。
而同时,前所未有的三方反复会谈与拉据,让大家都嗅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味道,那种有可能改天换地的味道。各路人马蠢蠢欲动,琢磨着何时去插一脚,只有逐浪山坐在仰光的大宅里,无比嫉恨地看着缅北的天空,恨不得把幻想中的那个男人给j□j。虽然恩版将军三请四邀,逐浪山还是打着哈哈,窝在风暴圈外面冷眼旁观。
逐大爷这辈子只有两个优点:1.有眼光。2.识实务。
顾玄的后台有多硬,是否真的通天,他不知道,所以他不敢动。中国是一个庞然大物,他曾经在那个古老帝国的都城里沉伏过,明白大国的意志有多么不可违抗。长久以来,对于像克钦、佤邦那样的地方邦来说,就连云南省省长都是了不起的大官。
缅北四个特区,数克钦邦的条件最好,无论是自己发展经济,还是找靠山抱大腿,都是要人有人,要门路有门路。
唯一的缺陷就是自己定位不清,军中有一批死脑筋的建国派,最失心疯的时候甚至还鼓动过中国境内的景颇族闹过事,点在中国的死穴上,根本就是找死的行径。所以,若想逃出升天,克钦高层必须经历一次洗牌,把那些夜郎自大的疯子洗下去,上来一些识时务的聪明人……将来该抱大腿抱大脚,该搞平衡搞平衡,当好一个地方自治邦的本份。
克钦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向中国,这块土地盘据在中国与印度南部的战略通道上,战略地位比果敢好了太多。中国一时失察,在果敢内斗中半点好处没捞上,让一个人渣打跑了另一个人渣,搞得现在果敢治安败坏,边境上军火与毒品走私泛滥,不可能再冒险让克钦人自行其事,中国人一定会干预,而且一定不会公开干预。
要干好这项干预工作,就需要一位伟大的说客,从中穿针引线,拉帮结派,陈明厉害。逐浪山本以为这个说客非自己莫属,可惜中国实在太大了,他在北京混了一个月,连高层的边儿都没摸着,虽然认识了一位公安部有各有姓人家的公子哥,但人家老爹这辈子都没管过云南边境上的事儿。
逐大爷实在很难不窝火,营营役役机关算尽,连台面都没爬上,倒是原来手上的一个小玩意儿,那个死跑龙套的徐知着,不小心青云直上,抢了他的男一号。但逐大爷很有眼光,逐大爷最识时务,徐知着已经上了场,舞台就没了他的位置,为免姓徐的挟公以报私,把自己夹在国家级的角力里给碾死,他惹不起,只能躲起,偶尔,向死党们吐吐槽,诅咒某个太张狂的小子不得好死。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逐大爷识时务,不代表兄弟们都识这个时务,徐知着在缅北折腾得太凶,有很多人都希望他能暂时消停点……
8月初,长久没有回国的徐知着接到从北京来的一个电话,蓝田声音疲惫,哑声告诉他,北京的实验室被盗,连同隔壁的李教授,两层楼被偷了个精光。
徐知着听得心头一紧,急匆匆追问:“损失大吗?丢了多少钱?”
蓝田沉吟片刻说:“钱倒是没多少,就是丢了几台电脑,断电弄坏了冰箱里的东西。”
徐知着有些犹豫地问道:“需要我回来一下吗?”
蓝田一时沉默,片刻后笑了笑说道:“算了,我现在忙得要死,你回来,我也顾不上你。”
徐知着又安慰几句,挂了电话,多少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的确抽不开身。
后来,徐知着每次回想起这个电话,都忍不住去想象,如果当时他马上回国,情况会不会有同……但命运没有如果,等到回头再去看,如果会,如果不会,都已经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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