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逐渐黯淡的傍晚,寒意开始慢慢降临,有风吹过,吹动了聂槃的头发,却没有吹动他的思绪。
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聂槃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个体,他热衷于格斗修行,但骨子里却不是光头师伯那种嗜武如命的武痴,他拥有格斗大师的实力,却更希望自己永远不需要出手。
聂槃听老爹说起过自己两岁时的惊艳表现,所以他一度把自己热衷于格斗修行的理由归结到未解的身世上,然而如今他却发现,事实似乎并不仅仅是这样,解开自己的身世诚然需要强大的实力,但在那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左右着自己。
是什么呢?
他抬起头,看见了天边的一粒大星,紧接着,他看到了更多的星星,大的小的,疏的密的,它们铺满了悄然入夜的天空,一眨一眨的,仿佛神灵俯视众生的眸子。
思索中,聂槃走上了一座天桥,天桥上的灯盏早已亮起,射出了昏黄的光。
在那光线的下方,有一位衣衫破旧的歌者,正抱着一柄有些老旧的曲柘琴,轻轻抚弄,口中低声吟唱着聂槃从未听过的歌谣。
歌者的脚边放着一顶破旧的帽子,有风吹过时,隐隐可见钞票边角的弹动。
聂槃一步步地走近歌者,此时他不但能够更加清楚地听到对方的歌唱,还能够看到对方的眼眸。
那是一对平静如水,却又欣然如意的眸子,里面没有半分自卑又或者可怜的成分,如果一定要聂槃去形容的话,大抵可以认为对方的状态是愉悦的,自由的,没有半点不自在,没有半点不和谐。
聂槃走到歌者的旁边,转身看向了天桥下穿梭不息的车流,那里有人们活着的意义和方向。
一曲终了,聂槃悄无声息地往歌者的帽子里放了一张钞票,轻声说道:“感谢您动听的歌声。”
歌者笑了笑,满是沧桑的胡子蓬了起来,又缩了回去,显得有些滑稽,他站直了身子,把曲柘琴仔细地背上了后背,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就好像是背着一柄绝世宝剑。
歌者将帽子里的钞票仔细地理了出来,钱入口袋,帽盖头顶,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晚饭。”
“谢谢,只是今天不行,因为我已经约了人。”聂槃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天桥的另一端走去。
歌者摇了摇头,胡子又蓬了起来,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
聂槃没有说谎,因为和他约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付校长介绍给他的导师——贺汝真教授。
许是为了方便进行科学研究,贺汝真教授的住所距离普洛米修斯学院并不远,因此过了天桥之后,又转了两条街,聂槃便抵达了导师的家门口。
这是一个方方正正地院落,规模并不大,院子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式各样地花草,它们有些才刚刚染上绿意,而有些的枝条则已被盛放的花朵压弯了腰。
聂槃吸了口气,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阵子,大门口的晶屏亮了起来,一位老太太的脸孔呈现其中:“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我是来自鹿渊市的聂槃,贺教授约我过来见个面。”聂槃微微欠身,表明了来意。
老太太的脸上一阵惊讶,然后就见她眉眼之间的神色略显尴尬,连忙说道:“快进来吧。”
门开,聂槃不疾不徐地行了进去。
老太太为他开了门,把他让到屋里坐下,又给他倒上了茶水,然后才有些歉意地说道:“小伙子,真对不起啊,我家那个死老头子肯定又耗在实验室里忘记了时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他打个电话,催催他。”
老太太说完话,便撇下了聂槃,急匆匆地冲上楼去打电话,把聂槃一个人留在了客厅里。
聂槃原本设想过许多与贺汝真教授会面的情景,却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放了自己的鸽子,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虽说有些尴尬,但从这件事情当中,聂槃却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贺汝真教授对专业研究的热爱与执着,无论如何,跟着这种人的话,自己的大学时光应该不会虚度,这很好。
不一会儿的工夫,老太太又急匆匆地从楼上冲了下来,看她那身形摇摆不定的样子,聂槃真的很担心她会不小心摔倒,不过老太太的这种步法估计也是熟练了,所以只是有惊无险。
“小伙子,你再等一会儿,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可能要半个小时才能回来。”老太太坐了下来,一边为聂槃削着水果,一边略带歉意地说道。
聂槃笑了笑,摇头说道:“不要紧。”
虽然聂槃的话少,但他跟老太太倒是相谈甚欢,两个人说说笑笑,一眨眼竟然就过去了两个小时,直到老太太火冒三丈地在电话里把贺教授臭骂了一顿之后,又过了半个小时,这位工作狂人才回到了家中。
“你就是聂槃?”年近六十的贺教授面无表情地看着聂槃,说道:“老付那个家伙,别的本事没有,给我找麻烦的水平倒是一流。”
聂槃看着头发已经白了一圈的教授,摇了摇头,说道:“付校长搞科研的本事可能不如您,但他看人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
“哼,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有没有老付吹得那么玄乎。”贺教授冷冷地看了聂槃一眼,然后接过老伴递来的一大碗面条,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聂槃表情平静地回答道:“您院子里一共种着七十六种花草,分别是紫剑兰、寻枝、变种大头蓟、铁线金丝菊……”
当聂槃一口气把院子里的花草名称全部说出来之后,贺教授眉眼之间的冰冷终于消除了少许,转向老伴问道:“这些不是你告诉他的吧?”
老太太抢下了贺教授手中的空碗,使劲瞪了他一眼:“告诉不告诉是我的事,反正我看这孩子挺不错,你给我收敛点,吓着他我可饶不了你。”
一碗面条下肚,贺教授之前略显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冰冷了,只见他看着聂槃说道:“我承认,你的见识算是不错,竟然能把那么多的花草全都认出来,还能一个不落的说得清清楚楚,连个停顿都不打,这一点,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但这才只是一方面,离我的要求远远不够。”贺教授把身子微微前倾,盯着聂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想跟着我搞研究,如果没有点吃苦的准备的话,我劝你还是直接就给我滚得远远的,省得被我扫地出门的时候,大家尴尬。”
聂槃坐直了身子,丝毫不让地回看着贺教授:“如果您指的吃苦的准备是面对枯燥和疲劳的话,我想,一天之内全力出拳五万下的成绩,应该能够让您感到满意。”
“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素质还不错?”贺教授打量了一下聂槃这副偏瘦的身板。
聂槃挑了挑嘴角,平静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当然,至少比您现在的身体要强上百倍都不止。”
贺教授哼了一声,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所以并不与聂槃争辩,而是说道:“我听老付说过,你父亲是联邦为数不多的格斗王者之一,但他是他,你是你,如果你现在跟我漫山吹牛,那么将来肯定有让你吃苦受罪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聂槃平静道:“从我接受付校长的提议开始,我就没想着后悔过。”
贺教授深深地看了聂槃一眼,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聂槃毫不畏惧。
贺教授的嘴角带着一丝玩味,问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觉得,我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哪一样最能给你触动?”
聂槃稍稍一愕,略作沉吟道:“说实话,并没有哪一样最能给我触动。”
“你是不是觉得,搞科研的人,全都应该是些只懂得数字和公式的呆子?”贺教授的脸上一片平静,但眸子却逐渐冰冷。
“当然不是。”聂槃摇了摇头,微笑道:“其实我之前的话并没有说完,那些花草单独一样拿出来,确实给我的触动都不大。”
贺教授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道这个口气不小的年轻人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但如果把它们看成是一个整体,倒是能让我有一些并不算新鲜的感悟。”聂槃说道:“同是一院春来早,花开先后各不同。”
这次反过来轮到贺教授微微一滞,但他顿时便明白了聂槃这两句诗里蕴含的意思,只见他点头轻笑了几下,然后说道:“最后一个要求。”
聂槃伸手做了个请讲的姿势,没有开口。
“对年轻人来说,我的这个要求可能有些困难,希望你能够想清楚再回答我,甚至就算今晚暂时先不回答,也是可以的。”贺教授说道。
看到聂槃仍然不接话,贺教授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强烈自信,于是挑着嘴角说道:“我最后的一个要求是——在你大学毕业之前,不许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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