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吗?
崇然向来算无遗策,他能说的这样言之凿凿,想必就是真的了。
......
自哥哥走后,我便被玉点儿和楚长林架上了皇位。
他们俩跪在养心殿里,不停说着哥哥的遗命。
我坐在他们面前,只能看见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回头看向崇然,想让他帮我看看,我这个耳朵是不是不能用了。
可他却垂下眸子,哑着嗓子说道。
“子戎......国不可一日无君......”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指甲许久没修理了,尖尖薄薄的,一下就掐出了血。
掌心如一个小碗,盛着不断溢出的鲜血。
渐渐的,血珠汇集成了一小滩,摇晃在我眼下。
我盯着那一点猩红,从晃动的血色之中,看见了自己的面貌,亦或是,哥哥的面貌。
大殿里明亮不已,龙涎香气从香炉之中四散而出,到处都生出了哥哥的身影。
哥哥坐在外殿的小榻上看书的样子。
哥哥坐在书案后批折子的样子。
哥哥站在窗边望风景的样子。
我一边看着,一边学着哥哥的样子,将这些事都做了一遍,又对着身旁崇然问道。
“像是不像?”
崇然闻言后,也不知怎么了,竟伏在我肩头哭泣起来。
他那样刚强的一个人,行至水穷都不肯落泪,何时像现在这样失声痛哭过?
我抬手替他擦了脸,指尖抚过他眼下的痣,只问。
“你哭什么呢?”
他不说话,只是摇头。
我叹了口气,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抚他的肩背。
“是我又吓着你了吧......”
......
白日里,我穿着龙袍,坐着龙椅,当着皇上。
入了夜,我便坐在御书房里,对着书案上铺天盖的奏折,一遍又一遍模仿哥哥的笔迹。
崇然时常留宿宫中,陪着我彻夜不休的熬煎。
他官复原职的旨意,是哥哥留下的绝笔,也是我上朝后,颁布的第一道御旨。
旨意上说,左相于祛除叶党一事上,身先士卒大义灭亲,不惜以诈死蒙蔽叶党,如今叶党已去,左相自可官复原职。
朝中三百官员,虽也有几个耳聪目明的,但余下的,大都是些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庸人。
这些人并不知皇位上已经换了人,对哥哥在位时的手段也多有惧怕。
是以都十分恭敬的接下了旨意。
而那些耳聪目明的官员,虽然对这道旨意有些疑虑。
可耳聪目明的人,之所以被称为耳聪目明,是因为他们最懂得,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什么时候该义正辞严。
这一次,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缄默。
尤其是古相,他老人家是成了精的泥鳅,在朝中一向很得人心,颁旨之时。
他率先跪地接旨,高呼陛下圣明,天佑澧朝,百官皆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
崇然死而复生,官复原职的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翻了过去。
侍书和茉莉在后宫之中,整日忙于带孩子,我没有去看过她们。
一是怕被心细的女眷看出破绽。
二是,朝政真的太繁忙了。
从前我总觉得,哥哥在宫里的大事,无非只有上朝这一件。
可如今真真切切过了几天哥哥的日子,才知道皇上这活计。
果真不是人干的。
崇然从前卯时起身早朝,我还常常觉得他勤勉。
可如今每日寅时末,玉点儿就带着二十四个小宫娥候在床帐之外,轻声细语的唤我起身了。
夜半之时,我多是睡不着的,只得独自坐在榻上,对着空荡荡的大殿说话。
“哥,你从前怎么能起这么早呢?天都没亮,鸡都没叫,你就要起身往太和门上去了,那地方风大没遮挡......你就不觉着冷么?”
没有人回答我的话,只有窗外的一片浓黑,依依缠绕在窗棂之上。
我笑着低头,抓着床帐上的黄丝穗子拔毛。
拔着拔着,玉点儿就带着小宫娥进来了。
新的一天,便开始了。
我原以为,我此生便是如此了。
只要遵着哥的遗命,将自己装成他的样子,占住皇位,稳住朝政。
等到天禥长大后,再传位于他。
如此,我这一生,便算是功德圆满。
在这十几年间,我是怎样的心境,其实都不重要。
就算是行尸走肉,就算是渐成偶人,也不重要。
我抱着这样的心思,坐在这个万人敬仰的位子上。
一夜一夜的睡不着。
一天一天的捱日子。
却不想有一日,楚楚她竟夜闯了养心殿。
还将我瞪着眼睛,坐在榻上拔穗子毛的事,逮了个正着。
她穿着一身夜行服,黑纱覆面,游鱼处监听百官,当然知晓御林军的换防时辰。
是以,她便真的跟条鱼儿似的,十分刁钻的避开御林进了殿。
等到她一把掀开床帐,见我手中抓着穗子,将黄丝线拔的满榻都是时。
便瞪圆了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怒气冲冲的拉下了面纱,恍然大悟的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哥哥骗了我!怪不得养心殿所有宫娥都换了新人!怪不得不准宫娥夜间随侍!怪不得守殿的御林军足足添了一倍!原来陛下真的驾......”
我颓唐了数日,脑子里一直昏昏沉沉的。
可乍然听见楚楚要说出驾崩二字的时,就不由自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要说话”
楚楚气急败坏起来,她伸手搡了一把我的肩头,皱着眉头扒开了我的手。
“你!盛子戎!你不会是杀了陛下才......”
我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
“你武功不是被废了么?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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