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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左右,茶餐厅里除了徐子枫外,只有两三个人,服务员聚在柜台那边聊天,没有人注意到徐子枫。他无聊的拿出手机随便乱翻,翻着翻着,他看到一个名词停住了——老婆。那是梁冰冰的电话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打开编辑模式,把名字改成了梁警官。
几分钟之后,老罗提着一个约三十公分长的小木箱回来了,他将小木箱放到徐子枫前面,说道:“这是你师傅留给你的。”
徐子枫没有打开,因为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师傅临死之前曾经提到过这个药匣,说里面有两部书,一部《贺氏针经》,一部《贺氏药经》,是他毕生的医学成果。这件事徐子枫只跟梁冰冰说过,估计是梁冰冰告诉老罗的吧。
“你不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吗?”老罗见徐子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问道。
徐子枫心中一动,老罗这样问,显然是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箱子里面的东西。这么说,箱子的事并不是梁冰冰告诉老罗的。那么,老罗是怎么知道贺普仁要把这个药匣留给徐子枫而不是其他弟子的呢?
老罗好像猜到了徐子枫的疑虑,说道:“我之所以知道贺老想把这个箱子留给你,是因为他在遗嘱中提到了。”
“遗嘱?”徐子枫诧异道,自从贺普仁去世后,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他没有听到任何人提起过师傅有遗嘱留下来。
老罗说道:“是我们在收拾贺老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在遗嘱中他把所有事项都安排的妥妥的,他在钟鼓楼那套房子留给了我,其他财产都详细做了分割,其中一半划给了贺氏慈善基金会,剩下的一半平均分配给你的六个师哥,留给你的只是这个小箱子。另外,贺氏济仁堂作为一个品牌仍然继续存在,其中的股份你三师哥占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六位师哥均分,并且说明,这些股份只能你们师兄弟之间买卖,并不对外卖售。也就是说,其实相当于你师傅把贺氏济仁堂留给了你三师哥。”
徐子枫好像没听明白老罗的话,又问了一声:“他写了遗嘱?”没有等老罗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他已经预先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并不是因为救我才死的……”说到这里,他又摇摇头:“不对,不对,一个123岁的老人,写遗嘱交待后世再正常不过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离世,他还是被我害死的,被我害死的……”
说着,说着,徐子枫眼泪就流下来了。从师傅离世到现在,甚至在守灵、葬礼的时候,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这个时候,他的眼泪却像关不住的闸门喷涌而出。
老罗一言不发的看着徐子枫,顺手从桌子上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他,徐子枫接过去,擦完眼泪又擤了擤鼻子。等待他情绪稳定了,老罗才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呢。”
徐子枫长呼了一口气说道:“不好意思,见笑了,不知为什么,情绪不能控制……”
老罗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个人总是扛着会被压垮的,适当的宣泄一下,挺好。”说到这里,老罗突然收起了笑脸:“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猜测是对的,贺老事先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不仅如此,他连自己的死亡方式都明确写到遗嘱中了。”
这句话听到徐子枫的耳朵里,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震惊。一个人,能够如此精准的预料到自己的死亡。这说明,世界上确实有一张无形的大手,透过无所不在的能量在掌控着每一个人的命运。在徐子枫的意识里,三层空间也是好不容易才接受的,如今时间之轴与命运之环又被打破,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关于那份遗嘱,是贺老用蝇头小楷写成的,字迹已经跟你六位师兄及贺老之前的笔迹核对过了,所以它的真实性是不用怀疑的。”老罗又补充道。
徐子枫机械的点点头,好像漠不关心的问道:“罗叔,你说,一个人的命真的是可以被算出来的吗?而且算的这样精准。”
老罗叹了一口气,说道:“卜筮之术自古便与神仙学说并行不悖,卜筮之法更是五花八门,其始祖便是周文王姬昌,《史记》中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他利用的是钱币来推演占卜,除此之外,卜筮代表人物还有东方朔,他撰有《灵棋经》,就是用特制的棋子来预测吉凶,而民间最常用的莫过于扶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笔仙。不过,我并没有听说过贺老对卜筮有什么研究,而且能算得这样精准,也不是一般的卜筮手法所能达到的,所以对这件事,我现在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徐子枫点点头,说道:“关于测算卜筮之术,用现代所谓唯物主义的观点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从概率学来讲,做十次判断,总有一两次会中,再将这一两次无限放大,就会让人产生命定的错觉。另一种说法是规律说,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遵循规律做出判断,正确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比如杂技团的斗虎表演,表演前必先让老虎吃个饱饱的,这样他伤人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于是驯虎人就可以做出它不伤人的预测。”
两个人关于这个问题探讨了很久,越扯越远,但终究没有一个定论。后来,又回到了贺普仁的话题。徐子枫把箱子推给老罗,说道:“我现在是居无定所,这么珍贵的东西放我这也不安全,还是你替我保管吧,等我稳定下来再去你那里取。”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箱子里的东西了?”老罗奇怪的看着徐子枫。
徐子枫喝了一口红茶,说道:“实不相瞒,师傅临死之前给我说过这箱子的事,当时也说是留给我,只不过后来我自己觉得没什么脸面得到它们,只是和梁警官提了一下,其他人都没有说。我跟梁警官说的时候,告诉她不要跟别人说,我还以为她自作主张,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如今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老罗是小孩子,徐子枫给他要了一碗甜粥,他端起甜粥喝了一口,点点头说道:“好吧,这三部书我暂时先替你保管,等你需要的时候随时朝我要。”
徐子枫惊讶道:“怎么,里面是三本书?”
老罗道:“对呀,一部《贺氏针经》,一部《贺氏药经》,还有一部《歧黄炼丹经》。不好意思,为了确保物归正主,我打开来看了一下。”
“《歧黄炼丹经》?那是什么东西?”徐子枫问道。
老罗耸了耸肩,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讲道教的炼丹术之类的吧?”
看到一个小男孩做耸肩的动作,确实是有够滑稽,正好旁边有一个女服务员从旁边走过来,咯咯一笑,摸着老罗的头顶说道:“小弟弟,你好萌哦。”搞得老罗满面通红。
徐子枫看到老罗的窘态,忍不住嘿嘿一乐,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又扫除了不少。不过,他也意识到,这个地方确实不太适合谈论要事,而且已经过了十一点,餐厅里开始上人了。
老罗也看出人越来越多的趋势,说道:“咱们换个地方吧。”
徐子枫点点头,说道:“可是,去哪呢咱们?”虽然蔓蔓的公寓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但他着实不想把老罗带到那个地方。
老罗说道:“这里离钟鼓楼不是太远,咱们去贺老那里吧。”老罗说习惯了,直接说出了“贺老那里”,实际上那套房子已经在老罗名下了。
不过,徐子枫并没有点出来,而是随口答道:“好吧。”
自从贺普仁死后,徐子枫一次也没有去过师傅生前的宅院,并不是宅院里没有人,除了三师兄、六师兄之外,其他几个师兄都住在那里。他不想去一方面自然是怕见师兄,另一方面也是怕賭物思人,徒增伤感。不过,如今它已易主,师兄们也离京,再加上老罗的陪伴,徐子枫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所以欣然答应了。
二人打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便到了。一切都没有改变,门上仍然挂着写有“贺宅”的牌匾,院内贺普仁每天练功的青石板还在,那棵皂角树老实巴交的矗立在西厢房的门前……唯一改变的,只是房子的主人。
“冯奶奶和李爷爷都离开了吗?”徐子枫问道。冯奶奶是贺普仁的女佣人,已经七十多岁了,平时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李爷爷是贺普仁的管家,已经九十多岁了,负责日常的采买等事项。这两个人因得到贺普仁的调养,虽年事已高,但耳不聋、眼不花非常健壮。
“贺老在遗嘱中给两位老人各留了一笔钱,现在两个人结婚了,却夏威夷度蜜月了,等他们玩够了,会和我一起住在这里。毕竟他们一辈子都住在这里,早就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了。”老罗说道。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正屋。徐子枫把药匣子打开来,里面果然有三本书,三本书全都是用蝇头小楷抄录。徐子枫直接拿起那本《歧黄炼丹经》,翻开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开篇第一个标题便是——歧黄炼鬼术。其下的内容为:
凡修仙者,以炼丹为要;炼丹者,以炼鬼为要。精魂乃天地之精华,万世之灵气,聚而成一体,以丸药服食之,则与主体汇一,能力倍增:得一精魂,则能力倍增,得十精魂,则能力十倍增,得千精魂,则仙气可成矣……
老罗见徐子枫脸色大变,额头冷汗直冒,忙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徐子枫眼前浮现出成千上万的精魂在烈火中被炼制的情景,他仿佛感受到了那无尽的痛苦与绝望。被老罗一叫,才回过神来,连忙合上书,说道:“不,不,没什么,这是一本歧黄宗炼鬼的书。”说着,他递给了老罗。
老罗没有接,说道:“哦,这样啊,贺老把这书留给你,必有他的深意。”
徐子枫说道:“我知道他为什么当时没有提这本书了,和那瓶丹药一样,他是不想这个秘密被冥教的人知道。冥教的人对针经、药经之类的书不感兴趣,对炼鬼术则一定会感兴趣。”
老罗点点头道:“我想,不只是冥教的人感兴趣,你的几个师兄估计也都很感兴趣,你师傅怕他们来抢夺,所以其实并没有在遗嘱中提到这部书,只是说把这个药匣留给你。不过,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书在这里面了。那天,你的三师哥缠着我,非要打开药匣看一看,如果不是你大师哥在,估计他就该动手抢了。”
“有这事?”徐子枫疑惑道。记得师傅临死前交待,在读书过程中如有疑问,可以找三师哥请教。如今看来,师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老罗严肃的点点头,说道:“没错,在你三师哥的鼓动下,除了你大师哥以外,其他人都要求打开匣子。最后,还是你大师哥把大家压制住了。”
徐子枫道:“这样看来,这个药匣就更不能给我保管了,只要你不在,估计不是被冥教抢去,就是被师哥们抢去。”徐子枫已经很多天不刮胡子了,他不由自主的捏着胡子说道:“罗叔,你看这样如何,我把这套书再复印六份,六位师哥每人一份,这样他们就不会给我为难了。”徐子枫想起了首长处理《神仙传》的方法。
老罗连忙摇头道:“不,不,不,这本书和《神仙传》不同,《神仙传》是有人担心三层空间的秘密泄露出去,而想夺回去销毁,而这本《歧黄炼丹经》则是一本修仙书,许多人欲得之而后快。而且书中所述,皆是炼精魂之法,如被不善之辈得去,而为了得到精魂而滥杀无辜,那罪过可就大了。”
徐子枫搔搔脑袋说道:“是哦,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这时,老罗突然问道:“疯子,你是不是已经打算离开研究院了?”
徐子枫看了看老罗,奇怪地说道:“我离开?我不是已经被开除了吗?”
老罗说道:“有谁说开除你了吗?”
徐子枫想了想,无精打采地说道:“那倒是没有,可是无论如何,师傅是因我而死,大家又对我那样,我难道还有什么脸面留在那里吗?”
老罗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关键是你自己怎么看自己,懂吗?事实上,你现在仍然是研究院的成员,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打到你的卡里了,两万块,扣完个人所得税和五险一金,还剩下15669元,回头你查一下。”
徐子枫又忍不住骂脏话:“操,怎么交这么多税。”
老罗摇摇头,说道:“咱们虽然是国家工作人员,但是研究院却是以私人的名义注册的,本来贺老正在跟上面运作这事,要求转成国家机构,但某些领导以宣传封建迷信为由加以阻挠,所以一直没办下来。如果我们都成了国家公务人员,就不用交税了。”
徐子枫还在心算自己的交了多少税款,根本没听老罗在说什么,过了一会,他说道:“我操,我一个月就给国家贡献了四千三百三十一块大洋,老天爷,你吃了我吧!”
老罗无可奈何的笑笑,说道:“既然你不打算离开研究院,那么我就也实话跟你说了吧,中华国学研究院进来很难,但要想出去却更难,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说到这里,老罗不往下说了。
“死!”徐子枫把老罗没说出来的那一个字补上了。他眉头紧皱,如果是在去兴凯湖之前,他一定会认为老罗在开玩笑,但见到贺普仁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他对研究院的性质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怀疑了——它其实和冥教并没有本质的差别,只不过一个“居庙堂之高”,一个“处江湖之远”。
老罗从蒲团上站起来,说道:“这一规定当年还是首长亲自定的,因为任何一个秘密组织要想保持其机密性,就不得不防止成员外流。事实上,每个人在进入研究院之前,都会进行严格的考虑,确保其忠心,你是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才……”
“这么说,我终究是走后门进的研究院是吗?”徐子枫冷笑道。
老罗摇头道:“其实并不能这么说。事实上,你是研究院的核心,研究院没有我和贺老都没有关系,但是没有了你,就失去了它存在的价值。”
徐子枫心头一震,冷笑道:“说得倒好听,其实我不过只是你们研究的物品罢了,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老罗皱眉,盯着徐子枫说道:“关于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徐子枫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只知道从一开始你让大鹏接触我就是有目的的,就是想一步步的把我拉到研究院,但是你们究竟想拿我做什么,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老罗沉默了片刻,说道:“知道了也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要对你开诚布公的,只不过贺老一直要再考查一段时间。”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凝重了,不知老罗接下来将来说出什么样的惊天秘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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