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静徽只觉得恶心,愠怒之中裹藏了无穷的怨恨:“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唬得住本宫了?本宫入雍亲王府的时候,只怕你还是个穿着开裆裤只晓得撒丫子跑的小丫头。什么样的血雨腥风本宫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情冷暖本宫没有尝试过!哼,你以为单凭这些血粼粼的东西,就能让本宫畏惧了你去?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年倾欢慢慢的勾起了唇角,脸色相当平静,摆一摆手示意胡来喜退下。“皇后娘娘若不提醒,臣妾只怕要忘了娘娘已经年逾四十,韶华不再。”
看着皇后渐渐发青的脸色,年倾欢继而道:“臣妾虽然不得见娘娘方来皇上身边侍奉时的风姿,但从娘娘如今的容貌,依稀能瞧得出当年的美不胜收。可惜,物是人非,岁月无情,娘娘再雍容华贵,也终究是一朵濒临凋零的牡丹,哪里及得上臣妾裙摆上金丝银线绣成的芳华历久弥新?”
“大胆!本宫乃是皇后,岂容你这样胡言乱语的羞辱。”静徽伸出去的手指,颤颤发抖,整个人除了恨,便没有其别的感觉。
“娘娘不必恼羞成怒,臣妾的话还未曾说完。”年倾欢昂首挺胸的站在她面前,顶着她的目光,丝毫不介意她的指尖正戳向自己的鼻尖。“多年来,娘娘您佯装宽惠,佯装仁慈,于皇上面前如此,于后宫那些不更世事新入宫的妃嫔面前也是如此。许这样做,能弥补您得不到恩宠的缺憾,能让皇上待您虽不亲厚,却多几分敬重。可是皇后啊,再伪善的外表,都不及一颗诚心要紧。您掩饰的再好,也终究不可能欺瞒谁一世。”
熹妃接二连三的受您的诬陷,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她没有靠拢于您,而是留在了臣妾身边。二是她有四阿哥。三阿哥虽然是长子,却不及四阿哥聪慧。皇上看中四阿哥,于是您就不能安心的要四阿哥好好留在宫中了。其实说白了,谁当了皇帝,只要您保全自己的后位,您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何必在意是圣母皇太后,还是母后皇太后呢?可野心使然,你便是如此的心胸狭隘!
看着她振振有词,咄咄逼人的样子,静徽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有苦涩,有怨恨,有无奈,甚至有绝望。“年贵妃啊,本宫的今日,未必就不是你的来日。自古君恩都如流水一般匆匆不回,何况没有不老的红颜,你如今不是也快要三十了么?你去瞧瞧那些十来岁入宫的绣女,哪一个不是嫩的能掐出水来?何况,皇上对着你也这么些年了,若你不是年家的女儿,只怕也早就与本宫一般了。”
“呵呵。”年倾欢笑了,却没有顺着这话往下说。皇上凉薄、冷漠、寡情寡义,她如何能不知道。这两世了,还能看不透么?
“你以为一笑带过就会好过一些?”静徽瞧得出她的弱点。“倘若皇上真的喜欢你,就不会百般的防着你母家,不会百般防着你兄长。你若不是年家的女儿,你真以为皇上会待你十多年如一日么?齐妃总是皇上宠爱过的吧,熹妃再不济,也曾经与皇上交过心吧?她们少的不是一个儿子,不是如花的容颜窈窕的身段,少的不过就是一个军功赫赫的依靠罢了。”
年倾欢垂下眼睑,笑容寡淡两分:“皇后娘娘不愧是几十年来都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人。皇上的心思,只怕除了太后,便是您最懂也最清楚。”
“你知道便好。”静徽慢慢的收回了手,重新坐下。“就如同今日之事,皇上手里攥住了铁证,足可以将本宫置于死地,可怎样呢?他还不是让你来做这个顺水人情,唬一唬本宫,挫挫锐气,也就这么过去了。”
忽而大笑起来,静徽前仰后合,头上赞戴的金簪也因为她夸张的动作有些歪斜:“说起来,本宫还要感激你呢。旁人都以为你与本宫,是数十年的死敌了。殊不知,你根本就是本宫的救命稻草。有你在,皇上绝不会叫本宫就死的。否则,这后宫之中,再无人能与你匹敌,你岂非真的要只手遮天了。加上你哥哥前朝作威作福,你们兄妹二人一旦联手,这天下只怕再姓不了爱新觉罗,要改姓年了。届时,你可以让福惠或者福沛其中一人登基,再以皇太后的身份把持朝政,哼,历史上这样的丑闻还少么?大清的百年基业,岂非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毁了!这是便是皇上的真心了!贵妃啊,你不会畏惧么?”
怕她不明白,静徽再问了一次:“自己一心爱慕的枕边人,生的竟然处处是算计你提防你的心思,年贵妃啊,你不会畏惧么?你就不怕他睡在你的身边,忽然在你熟睡之时,恶贯满盈的亲手将你活活扼死?”
心是真的疼了,这正是年倾欢最在意的。数十年是侍奉,两世的恩情。她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她为了爱他,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于帝王之家,不就是如此么?漫后宫都是谋算都是心思,咱们能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皇上如何就不能算计了?”
“你能这么想,那很好哇。”静徽幽幽道:“左右疼的也不是本宫的心。”
沉默了片刻,年倾欢微微的勾起了唇角:“臣妾知道,几次三番,皇后您都是靠着福惠博得皇上的原谅与在意。只可惜这一回是不行了。”
“你什么意思?”静徽瞪圆了双眼,愤懑道:“你别想从本宫这里夺走福惠。”
“皇后娘娘说笑了。”年倾欢叹了口气:“哪里是臣妾要夺走福惠,福惠本来就是臣妾所出。何况这一回,乃是皇上的圣意。已经另择了乳母,內侍,也打扫出了阿哥所的厢房,叫臣妾亲自送福惠过去。娘娘既然身子不适,就必然得安养些日子。要继续照顾福惠难免劳累,不能安心歇息。倘若损伤了凤体,臣妾如何能担待得起?这也算是皇上体念娘娘您多年来的操劳。”
其实早就猜到了皇上会有此一招,所以静徽反而平静了。“好哇。既然是皇上的圣意,那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贵妃你若是有本事能降福惠带出景仁宫,那本宫绝不拦着你。”
这话让年倾欢心里很不踏实,先前福惠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她是历历在目。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知道的只是皇后表面待他极好。“不劳娘娘惦记,臣妾已经让人送八阿哥过去了。”
“本宫乏了。”静徽不愿再多言:“你跪安吧。”
“臣妾告退。”年倾欢才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一分钟。对着皇后,如同对着蛇蝎一般,叫人恶心的发毛。可她才步出正殿,就看见乐凝与花青一脸愁容的等在廊下。“是否福惠不愿意去阿哥所?”
乐凝连连点头:“送八阿哥过去的时候,八阿哥睡得正香。半路上醒过来便开始哭闹,这会儿连嗓子都哭哑了。怎么都哄不好,娘娘是否亲自过去瞧瞧?”
“我是必得去瞧。”年倾欢没得选择:“想从皇后手里夺走福惠,只怕不是这么容易。”
花青不赞同这样的说法:“娘娘,小孩子哪里知道许多,唯一便是看谁对他好。娘娘您乃是八阿哥嫡亲的额娘,日日相伴,细细关怀,八阿哥早晚会明白娘娘的苦心。届时,皇后娘娘的阴谋也就不成用了。”
“但愿吧。”年倾欢忧心忡忡的上了肩舆。才到阿哥所,就已经听见福惠撕心裂肺的哭声。
“娘娘,奴才该死。”胡来喜道:“新领去的乳母八阿哥不喜欢,哭的正厉害。”
“是要有这么个过程。”年倾欢赶紧走进去:“本宫亲自去哄。你们都别跟着。”这样的时候,年倾欢反而不愿意让人瞧见。她不知道,她除了生下福惠,还能给他什么。从他出生,就养在皇后身边,到现在,他也没叫过自己一声额娘。这一切都被皇后说中了,是那个枕边人的好谋算啊。“福惠,额娘来了,快别哭了。”
兀自走进去,年倾欢走到了福惠身边轻轻蹲下,看他小小的人儿坐在地上哭的小脸通红,心疼不已。“额娘来了,别哭。你看额娘给你带了什么,这是苏州进贡的莲子糖。”
“你不是我额娘,你不是我额娘,我要皇额娘,我不要在这里……”福惠看他一眼,哭的更凶了,不但哭,还用力的猛推她一把。
年倾欢受不住力,跌坐在地上,手里的莲子糖也撒了一地,圆圆的糖珠滚的到处都是。“福惠,皇额娘是你的额娘不假,但我才是生育你的亲娘,你知道么?”
“可你只疼爱九弟,从不来看我。”福惠愤愤道:“你真是我额娘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九弟能在你身边我却不能?”
听似稚嫩的问话,却如同刀子一样锋利。年倾欢竟被他吻住,哑口无言。
“我要皇额娘,我不要在这里……”福惠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让人撕心裂肺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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