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剥完这碟莲子就去歇着,哪知道手一颤,整盘莲子都翻散在地上。看着白白的嫩珠子噼里啪啦的落地、弹跳、滚动,年倾欢起身想着去捡。
“娘娘别动,还是让奴婢来吧。”花青怕光线略暗,贵妃不慎滑到,赶紧走了过来。
“你别动才是真的。”年倾欢制止她上前:“原本光线就暗,你心里又惦记本宫的安危,脚下一滑,跌倒是必然的。而本宫已经在这样幽暗的灯光下剥了好半天莲子,自然能看得清楚地上的一颗一颗。虽然不能再要了,却也能拾起来。”
莫名的心里很烦,年倾欢只觉得索然无味:“功亏一篑,大抵心里都是这样不畅快的滋味吧。本宫今儿也是好好尝了一番。”
“娘娘是说,隆科多大人侧福晋的事?”花青虽然没有陪伴娘娘去款待这位侧福晋,但心里多少也有些数。“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从前是姐妹,如今也各为其主了。皇上拘禁了隆科多大人,想必这一位侧福晋也是在劫难逃。娘娘何必恼自己的说辞,说与不说,结局都不会相差多少。”
“本宫并非因为自己说了什么而愧疚,只是感叹命运弄人罢了。”年倾欢将莲子一颗一颗的拾起来,重新搁在盘子里:“幸亏圆明园的湖里还有许多莲蓬,不然,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有这样的口福了?”
别人当然不知道她的顾虑是什么。年倾欢抿着唇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宫有些疲倦,你陪本宫回房吧。”
花青上前,扶了贵妃:“娘娘当心脚下。”
年倾欢才步出偏殿,就见胡来喜匆匆而来。
“娘娘,大事不好了。安嫔又喊着腹痛难忍,皇上原本是去了那常在房里,这会儿已经移驾长春宫了。”胡来喜尽量让嗓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突兀,但月色朦胧之下,他的每一个字都叫人惊心。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那常在房里?”花青极为不解:“傍晚的时候怎么没听敬事房的奴才提及?”
轻轻咳了一声,年倾欢道:“眼下安嫔的龙胎更为紧要,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不要多言。”
“是。”花青噤声。
“赶紧随本宫去长春宫。”年倾欢记得,安嫔上一次龙胎不稳,还不足半月。这转眼十来日,怎么就又不好了。难道这一胎当真凶多吉少?
“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
肩舆才走不远,年倾欢就听见一个脆声响彻耳边。“停。”
宫道一侧的小路上,一个娇弱的身影立在那里,借着月光,依稀能够瞧清楚是裕嫔宫里的英答应骆氏。
“你怎么会在这儿?”年倾欢不解:“安嫔的龙胎不稳,想必裕嫔也是得了信儿的。不带着你去长春宫照拂帮衬,怎么指了只身前往这里静候本宫?”
说来也真是奇怪,英答应若有要事禀明,只管入翊坤宫求见,何故躲在这里装神弄鬼。
骆宛晴四下里看过,再没有旁人,才缓缓走上近前:“并非是裕嫔娘娘吩咐臣妾前来,而是臣妾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事情,不敢惊动旁人,唯有偷偷禀明娘娘您……”
“哦?”年倾欢昔日曾经想过提拔这个骆氏,毕竟皇上面前,她还是有些恩宠的。只因为汪答应的事情太过惨烈,年倾欢便不愿意再让这些年轻的妃嫔为了恩宠而丧命,故而进些日子比较疏远,倒是没想她还会来找自己。“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骆宛晴小心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年贵妃的肩舆一次,忧心忡忡道:“有一日臣妾随同裕嫔前往长春宫,陪伴孕中的安嫔说话。裕嫔吩咐臣妾将她熬好的红枣羹拿去小厨房热。许是裕嫔不想假手他人的缘故。臣妾在小厨房中发现了一件怪事。”
伸手将一块包好的帕子递到贵妃手中:“请娘娘过目。”
借着月光,年倾欢亲手打开了帕子,里面是一片烧糊了的纸片,依稀能看见几个字。“似乎是经文。”
“臣妾问过小厨房里侍奉的丫头,这些都是安贵人亲自抄写的经书。每日都写,待到入夜就寝之前焚化。日日都是如此。因为天热的缘故,内寝之中用不上炉火,故而拿去小厨房里焚毁。旁人皆道安嫔是礼佛之心前程,可臣妾却知晓这些经文乃是往生经,替亡者超度所用。”骆宛晴不敢耽搁太久,道:“臣妾悄悄前来,不敢惊动旁人也不敢耽搁时辰。此事若无可疑,就算是臣妾多心。若有可疑,娘娘您不得不提防。”
言罢,她恭谨的行了礼:“臣妾告退。”
“娘娘,这英答应何故……”乐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先别说这么多了。”年倾欢道:“皇上很重视安嫔腹中的龙胎,怎么可不能去的太迟。”
“是。”乐凝吩咐抬着肩舆的奴才:“走吧,你们当心脚下,务必又稳又快的将贵妃送到长春宫。”
这一次,倒是不如上次那么吵杂。年倾欢步入内寝的时候,帝后静默的坐着,隔着屏风竟然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莫非安氏已经化险为夷了?“臣妾迟来,请皇上皇后恕罪。”
胤禛道:“知晓你日间见过隆科多福晋,必然是费了神。这会儿难为你走一遭。”
“臣妾理当过来,安嫔腹中的龙胎乃是皇上悬心之事,臣妾也希望安嫔能够化险为夷,平安的诞下麟儿。”年倾欢起身便问:“不知道这会儿妹妹好些了么?御医怎么说?”
静徽未曾开口,先是闷叹。“贵妃有心了。御医只说安嫔是血气不足,睡眠、饮食皆为不佳,才导致胎气不稳。用了些药,这会儿已经安睡了。里头熹妃与裕嫔照应着呢,想来也不会有大事。”
年倾欢联想起英答应的话,少不得道:“臣妾怎么觉得,此番有孕,安妹妹总是忧心忡忡的。到底何以心境欠佳,搅扰的妹妹不能安睡又食之无味?”
“许是……”静徽道:“上一次圆明园中落水,成了安嫔的梦魇吧!有孕之处就受了惊吓,也难免她总是心里不您。”转而对皇帝道:“皇上,不如请钦安殿的法师诵经祈福,为安嫔宁心可好?如此一来,也能让安嫔宽慰不少。”
胤禛颔首:“朕听安嫔的近侍提过,平日里安嫔总有抄经诵经的习惯。诚心礼佛,也总归是有心。既然安嫔信这些,此事就交给皇后去办。”
“臣妾遵旨。”静徽和婉而笑。
年倾欢道:“时候也不早了,皇上不如早些回宫歇着。臣妾自当陪着皇后留在这长春宫中,与熹妃、裕嫔一同照看安嫔的龙胎。”
“是了。”静徽也随声附和:“皇上日理万机,自得当心龙胎才是。不如就早些回宫歇着吧。”
“也好。”胤禛心里不落忍:“朕每每瞧见安嫔弱不经风的样子,心里便担忧得紧。就劳烦皇后、贵妃好好照顾安嫔。”
“臣妾遵旨。”两人异口同声。
待到皇帝离去,年倾欢才微微露出笑容:“皇后娘娘这顺水人情做的极好,却不想天不从人愿,皇上去了那常在那里,也没能叫她如愿。”
“贵妃的消息倒是灵通。”静徽似笑非笑:“皇上忽然决计要去瞧那常在,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岂是本宫能左右的?贵妃这么说,便是十足的多心了。”
“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年倾欢慢慢的坐下:“这宫中有一个算一个,论及了解圣意,有谁及得上娘娘您?”
静徽没有接这茬,因为她知道贵妃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年倾欢丝毫没有给皇后留颜面:“只是臣妾一直不明白。娘娘能扶持一个又一个的妃嫔入皇上的法眼。怎的就不能为自己谋福祉。这么多年来,任凭您了解皇上的脾性,始终也没能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长长的叹了口气,年倾欢惋惜不已:“到底这又是何故,娘娘您可曾想白了?”
虽然听起来觉得格外刺耳,但静徽只是稍微不悦,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世上的事情,哪里是凭着了解就能作数的。何况再好的美玉,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反过来说,不被喜欢的玉,也未必就不是好玉。”
“哼。”年倾欢勾唇而笑,显然是轻蔑:“娘娘当真是有见底,臣妾叹服。”
“服不服的,且不在嘴上。”静徽饶是微微一笑:“本宫替皇上看顾安嫔的龙胎,贵妃你便少动心思。本宫若是你,必然要好好想想,当怎么才能保全自己的尊贵位分以及母家恩宠。万万不要如同隆科多一党才是。”
“不劳皇后操心。”年倾欢慢慢的起身:“年家的事情,尚且有年家的人劳心劳力。但说白了,亦都是为皇上尽心尽力。娘娘您只管好好照拂安嫔的龙胎,臣妾从头到尾都不会有旁的心思。”
悠悠一福年倾欢笑道:“臣妾瞧过安嫔,便同熹妃、裕嫔一并回宫。娘娘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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