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知道，她既然来了这里，无论如何都会碰见故人的。
而那些前尘往事，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
可是她独独没有想过，一切会来的这般快。
当她目光触及到门口长身玉立的人时，漫不经心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笑着。
当年不喜言辞的少年，已经长成，成了千万人仰慕的上仙，守在一方天地，以怀中之剑，护卫着苍生安宁。
似乎，一切都还没有变。
她还穿着昆仑弟子的衣裳，梳着之前的发髻，笑靥温软，却带着无尽的冰绡。
她坐在营帐中，看着门口的他，就像是多年前，她坐在大殿中，看着历练归来的人。
有时候，一眼，便是万年。
任沧海桑田，此情此景不换。
可到底，那些都是人间话本里的美好姻缘，不是他们的。
子衿微微笑了起来，“今儿是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都爱往我这里凑？你们是约好了吗？”
“可不是吗？”雪柳笑着接了一句，又为两人介绍着，活脱脱就将自己当成了昆仑玉虚的弟子，“墨姑娘，这是昆仑玉虚老长老的夫婿，也是天界的君留上仙。”
可惜不管是子衿还是君清留都没有买雪柳的账。
一时之间，营帐内安静的恍若掉下一根针就听得见。
雪柳稍稍有些尴尬。
可却也不敢造次。
最好还是墨锦央出面，巧笑倩兮的看着君清留，“上仙，请坐。”
君清留没有动，只是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子衿，好似没有她的点头，他就决计不会坐下去一般。
“坐吧。”子衿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况且依照子衿的性子来说，她若是要不讲道理，也必定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
见子衿松动开了口，君清留才敢捡了一个离子衿稍远的地方坐下。
“央央，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上仙说说。”
墨锦央哦了一声，就招呼月梧几人出去，可是刚走出去，就见燕意初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一把就掀开了帘子，脸上覆了层寒霜，“要说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月梧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从后面捂住了燕意初的口鼻，朝两人嘿嘿一笑，“我这弟子不懂事，就先带下了，还望上仙和墨姑娘恕罪。”
“无碍。”君清留率先摆摆手，也没放在心上。
其实子衿也没想怎么做，可是当她看见雪柳缠上燕意初的那一刻，心下顿时也带了几分不愉，“燕意初留下，你们都回去吧。”
听着子衿这般说，燕意初的脸色才缓过来了些，不过依旧冷冰冰的，让人生畏。
雪柳被燕意初冷冰冰的眼神一瞧，缠住燕意初手臂的双手不由得松开了些，燕意初瞅准机会，直截了当的就将手给抽了出来，然后寻了一个离子衿较近的位置坐下。
这下有些不情愿的人，倒是变成了君清留。
他虽然和子衿同为师兄妹，但是说真的，他和子衿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有时候，他感觉楼赋和白华才是子衿的亲师兄，而他不过是一个外人。
君清留垂了眉眼，拿捏着语气道，“子衿，你将燕意初留下来，是不是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挺好呀。”子衿朝燕意初眨巴着眼睛，娇娇软软的，只恨不得将人抱进怀中，任意轻薄，“燕意初，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燕意初微微笑着，果断摇头。
“子衿，毕竟燕意初也是雪柳的未婚夫，你这般与他亲近，怕是不好。”君清留提点道。
谁知子衿却不屑一顾，轻蔑的抿着嘴角一笑，“燕意初是雪柳的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两人在一起，谁同意了？反正我不同意。”
“我和燕师兄的事，也轮不到你同意吧。”雪柳不甘的插嘴，一副意难平的模样。
君清留有些不悦的转身，冷漠的看着雪柳，训斥道，“你的师傅是谁？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子衿坐在位置上，讥诮的弯着嘴角，“雪柳姑娘的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蓬莱少掌门。”
“昆仑玉虚弟子双修伴侣，必须经过掌门的同意，你们经过掌门的同意了吗？”君清留继续训斥，“还有，既然是双修伴侣，那么必须情投意合才行，你们可问过燕意初的意见？什么时候，你们这些长老，竟也干起了强娶强嫁的勾当。”
君清留冷不丁的发了一通火，倒是将几人吓的够呛的，更是一声都不敢吭了，只敢乖乖巧巧的站在原地挨训。
训斥了一通后，君清留觉得嗓子有些干，便住了嘴，子衿见了也就顺势给燕意初打了个眼神，后者便立马会意的倒了杯茶递过去，君清留赞赏了看了燕意初一眼，喝了口，润润喉后，便又开始另一轮的训斥。
其实吧，君清留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教训弟子的时候，实在是太过罗嗦了些。
以前的时候，子衿可没少挨训。
不过看他训别人，子衿觉得这份消遣还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很乐意得见。
将几人训斥完，约莫天了也黑了。
这时候，君清留才想起了来这里的正事，可是转头一看，子衿已经疲惫的用手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怜惜之情从心底升起，纵有再多的不满，也就那副美人图，烟消云散。
以前，许多个傍晚，有个少女，就是在他的训斥声中，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末了还不忘小小的撒个娇。
君清留这时候也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怀念曾经。
君清留伸出的手蓦然停在了半空中，他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男子抱着那个可人儿，一步步的从他的视线中离开。
可他，已经没有了挽留的资格。
从千年前的诛仙台后，就再也没有了资格。
君清留负手站了起来，“你们随我去见蓬莱掌门。”
晚些的时候，墨锦央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子衿从被褥中拱出了一个头来，“央央，你回来了？”
“姐，你还没睡了。”墨锦央瞥着嘴，掀开子衿的被子就钻了进去，一把抱住了子衿香香软软的身子，蹭了蹭，像只猫儿似的。
子衿摸着墨锦央的头，就像是在顺着她以前豢养的小东西的毛一般，“怎么了，和姐姐说如何？”
“我和我师父吵了一架，我说他不体谅我，他怪我不顾全大局。”
“发生什么了？”子衿轻声哄道。
“瑶池仙居的掌门，就是那个天界的仙君，看上了寒之，欲与寒之双修，寒之不同意，被师父责罚了，我便跑去与师父说，可是师父却将我骂了一通，我也知道，如今师门正处于非常时期，十分需要援军，可是瑶池仙居，根本就是狼子野心。”
“我们若与虎谋皮，无意是将昆仑玉虚置于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子衿嗯了声，“那君留上仙知道吗？”
“知道，可是他不管这档子事，说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墨锦央委屈的说着，泪光涟涟的，十分招人怜。
子衿伸手将墨锦央脸上的泪水擦干，“乖，那燕寒之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寒之自然是与我一边的。”墨锦央拉着子衿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可是你知道吗？瑶池仙居的掌门来了，今儿一来，就将寒之喊了去，我们这里除了君留上仙，无人是她的对手，可是君留上仙碍于身份，也不会出手管这事的，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她这根本就是在仗势欺人，想我以前在人间，从来都不是被欺的那一个。”墨锦央抱怨道，“我好想人间啊！好想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们。”
“怎么你们现在都喜欢干这些强娶的戏码啊！”子衿嗤笑道，“先是一个燕意初，现在又是一个燕寒之，这两兄弟，可是招蜂引蝶的很。”
“姐姐，你别就别取笑我了。”墨锦央嘟囔着，头又蹭了蹭子衿。
子衿拍了拍墨锦央的头，“好了，你先休息吧，这事别想了，姐姐会帮你解决的。”
“那姐姐你打算怎么解决啊？”墨锦央十分好奇的问道，顺带也抬起了头，两眼放光的瞅着子衿，可怜兮兮的。
子衿笑着，又揉了揉墨锦央的头，“睡吧，过几日就知道了。”
或许是活的太久了，子衿有许多事，都记得不大清了。
只是隐约记得，曾经有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和她说过，有些事情，能动手的，绝不动口。
这也是她后来，为什么能威慑六界的原因之一。
不过后来长大了些，吃了苦，才愿意慢慢的讲道理，慢慢的去筹谋，将利弊权衡之后，再做打算。
于是为了墨锦央，子衿打算曲线救国一次。
月色正好。
趁着夜深没人的时候，子衿悄悄溜来了白华的营帐。
四周静悄悄的，就连守夜的弟子都没有。
子衿掀开帘子，溜了进去。
整个营帐中，只有一点微弱的星火，和一道笔直的身影端坐其间。
长夜漫漫，烛火清幽，唯有一人，伏案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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