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风起。
曳开了子衿幕离的一角。
漫天黑雾中,那张脸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熟悉。
珞璜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就看着剑锋挨上了自己的眉心。
顿时雾气渐起,不知何时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果断的握上了子衿刺来的剑,刚巧就在珞璜的眉心处停了下来。
子衿略施巧力,便将剑给抽了回来。
她执剑而站,一身白裳,在黑雾中翩跹而起,“许久不见,姜少主见到老熟人,都不出来打个招呼的吗?”
珞璜趁机退了两步,在他的身前,黑雾逐渐凝聚,一道人影慢慢成形。
眉目俊朗,却邪气万分。
只见他笑着拱拱手,“是啊,我们的确好久未见了,墨少主。”
子衿手腕一转,便将长歌白练收了起来。
姬屿和燕意初趁机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子衿的身边。姬屿瞧着姜赤和珞璜,不由得说道:“子衿,你和他们认识吗?”
“自然是认识的,我们少说也相识了几万年是吧,殿下?”姜赤眉眼充满了笑意,却也带着几分不屑。
“不过姜少主的兴致不错,你知道你身后的那个家伙的身份吗?就敢这般大大咧咧的将他放出来,也不怕有一日被反噬吗?”
姜赤目光一转,在珞璜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道:“这种小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不过倒是殿下,身为南荒的少主,竟然帮着修仙界对自己人下手,殿下也不怕老宫主责问吗?”
“姜少主,若非你背叛南荒,本殿下又怎会出现在修仙界了。”子衿微微地笑着,“说起来,这事也是姜少主一手促成的。”
“背叛南荒?这项罪名太大了,我可担待不起。”
“有什么担待不起的,不过到有一点本殿下还没来得及恭贺姜少主,终于成功化形。”
“好说好说,毕竟姜某若没有记错,殿下化形的时间应该更早吧!”姜赤微微笑道,“姜某就算如今化形,也不及殿下当年的千分之一,否则老宫主也不会钦点殿下您为南荒的第一少主,不是吗?”
子衿慢吞吞的抬手,一柄长剑赫然出现在了手中。
不同于刚才用长歌变幻出来的通身晶莹,这柄剑古朴,却又带着无人可挡的凛冽,子衿用剑指着姜赤的面门道:“当年我能一手将你捧上南荒少主的位置,如今我也有本事将你从云端拉下来。”
“你做到了,因为你,我如今在南荒已成了过街老鼠,要不然我也不会前往修仙界和人间不是吗?”姜赤毫不避讳的说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当年你为了和云鹤争那南荒第一少主的位置,你亲手杀了云鹤的妻儿,他为何如今还是肯帮你?”
“这是就不劳姜少主费心了。”子衿说着,手腕一动,也懒得再也姜赤争辩,直接就动起手来。
姜赤目光深沉的看着子衿,在子衿提剑刺过来的时候,全身倏然又化为了黑雾散去,没有具体的实体,很难碰到。
等黑雾散去后,珞璜高大的身子倏然就出现了。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啊,换成当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接受吧。
当年威震九重天的酒倦上神,竟然在转世之后,成了魔。
何其的讽刺。
见着是珞璜,子衿倒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剑,珞璜这时候才微微醒神,身子朝后掠去,堪堪的躲过了这一剑。
可是难免的,还是受了些伤。
珞璜捂着受伤的肩膀,双眸带着些许凶狠冷冷的注视着子衿。
子衿嗤笑一声,“看来姜赤的确到了化形期,守在这里的竟然不是本体。”
珞璜警惕的看着:“不对,你身上根本没有魔气,你怎么可能在南荒?”
“所以,墨子衿到底是人是仙还是魔?”姬屿也被弄得糊涂了。
燕意初不置一词,过了许久才道:“在你的心中,子衿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和没说有什么两样的?”姬屿无奈,“不管是什么,首要任务是要解决面前的这个是东西。”
看着子衿和珞璜交手游刃有余的样子,燕意初默默地停住了脚步,“我们还是不要上去添乱了吧。”
“你是觉得我上去会添乱吗?”姬屿睨了燕意初一眼,十分的不可置信。
燕意初没有说话,但是沉默的意思,也足够姬屿认清他的意思,顿时姬屿只觉得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间,上不来也下不去的。
而子衿和珞璜之间正打的不相上下,还有个姜赤的分神一直在捣乱,阻挡着子衿。
不过他们依旧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子衿还是占了上风,就算是在两人的围攻之下。
“那我们就这么干站着,袖手旁观?”姬屿问道,“这样不太好吧。”
两人一搭一搭的说着话,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在燕意初的背后,一道黑雾已经凝结成了剑,直直的悬在燕意初的头顶,悄无声息。
而正被珞璜和姜赤纠缠的脱不开身的子衿,趁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眸子就睁得的浑圆:“燕意初,让开。”
刚一喝完,子衿也不顾身后的珞璜和姜赤,整个人极快的就朝燕意初掠了去。
燕意初听见子衿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身子一僵,还没来得及避开,那柄剑就对着他的眉心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而追在子衿身后的珞璜,瞄准时机,手中的武器,也是对准了子衿的后心口的位置。
姬屿飞身上前,一把就抱着子衿往旁边躲开,两人狠狠地撞上了一旁的树干,不过姬屿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将子衿护在了怀中,是以两人被砸到树上,又滚下来的时候,子衿几乎没有受一点伤。
可是燕意初却不一样。
他被用黑雾凝聚而成的长剑,一下子就贯穿了整个头颅,鲜血横流。
紧接着,珞璜张狂的笑声便传了过来。
子衿恨恨的抬头,一双眸子已经被赤红染透。
珞璜的笑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快走!”姜赤的声音传来,语气急切的不得了。
子衿寻声看过去,在一团黑雾下,大片大片的白色火焰,倏然就冒了出来,将他整个都包围了起来。
“白荒火!”珞璜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几乎不假思索的转身就跑。
子衿余光瞥见珞璜逃跑的身影,冷哼一声,脚尖一点,身轻如燕的就朝珞璜飞了过去。
珞璜如今已经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眼见着自己和子衿的之间距离逐渐缩短,珞璜咬咬牙,心一横,反其道而行之,整个人就朝子衿撞了过去。
子衿看着他飞来的身影,一抬手,一道火墙倏然而现。
猝不及防的,珞璜就要撞到这一堆火里。
不过好在他及时收住了脚步,身子倏然拔高。
子衿微微闭了眼,那白荒火竟然追随者珞璜的身影而去。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色一下子就暗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黑夜。
珞璜喘着气,抽空看了天空一眼,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无数的黑暗中,一轮弯月慢慢的爬了上来。
清冷皎洁的光辉,慢慢的被云层遮住,似乎也遮挡在了这世间唯一的光亮,可不多时,云层又慢慢散开,一缕赤红的光晕,赫然降临大地。
那是血的颜色。
这才是真正的血月。
能引得天地动荡。
姬屿抱着燕意初的尸体,目光复杂的看着子衿,尔后又极慢的垂了下来。
“姜赤这家伙,怎么会惹到你这么个妖孽!”珞璜咒骂了一句,似乎也知道了自己今儿是无法从这里逃脱的,干脆也不逃了,大大咧咧的转身和子衿面对面的站着。
“你杀不了我。”珞璜尽量使自己平静的面对着子衿,“我集天下怨气而生,只要有怨气,我就能复活。”
“你能镇压我一时,却镇压不了我一世。”
“大不了等你出现的时候,我再来镇压你就好了,还是说,你觉得我这白荒火,还不能摧毁你的元神。”子衿哑着声音说道,“珞璜,我知道你恨阿月,可是他也曾是你的主子。”
珞璜眉毛一挑,似乎不太明白子衿话中的意思。
子衿默默地转了头,看向了地面上的燕意初。
此时面具已经碎了,纵然额间有一个大窟窿,可是熟悉得人,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他原本的模样。
月淮。
珞璜的面色一僵,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不可能,他周身仙气,怎么可能是我的……”
“珞璜,下面太冷了,阿月一个人会习惯的,你就陪陪他吧,就当是尽忠好了。”不知何时,子衿竟然将云燎给抽了出来,对准了珞璜的心口。
“这是你们魔界的魔剑,也是阿月当年的佩剑,用它杀了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说完,子衿也懒得再看珞璜的表情,轻而易举的就将剑刺进了珞璜的心口。
血瞬间就流进了云燎的剑身中,珞璜惊诧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眉眼苍凉。
数万年前,他就是死在了这云燎的手中。
没想到,数万年后,他依然折在了云燎的手中。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珞璜悲凉的笑着,夜风过,他的身子顿时就如沙子般,一吹也就散了。
子衿回到了地面上,她提这剑,一步一步的朝燕意初走去。
姬屿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他没救了。”
“不可能。”子衿显得很冷静,冷静到就像在说一会儿是否要回去用膳一般。
“子衿。”姬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天上,“你能克制一些吗?这样会引起恐慌的。”
“这与我有何关系啊!”子衿从姬屿的怀中将燕意初抱了起来,“我带他离开一趟,你自己回去吧。”
“那人间的事……”
“你放心吧,我虽然无意管人间之事,可是姜赤,我是不会放过的。”子衿淡淡道,伸手在半空中一划,一扇大门,便凭空出现。
在门之后,是无边的黑暗。
姬屿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抱着燕意初的尸首,走进了那扇门中。
在没有回头。
魔界,魔宫。
当子衿抱着燕意初一路横冲直撞的过来时,将魔宫的护卫都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君楚几人也刚赶回来,见着子衿浑身浴血的样子,也是被吓得不轻。
“你这是怎么了?”君楚伸着手,颤颤巍的指着子衿问道。
“不是我。”子衿言简意赅的回答,“阿月在哪里?”
“还是在原先的那个地方。”
“你们带我去。”子衿急急忙忙的说道,见着君楚磨蹭的样子,又忍不住怒呵了一声,“快点!”
“哦哦哦。”君楚和深白对望了一眼,赶忙引着子衿进了魔宫。
留下纪灯几人面面相觑。
“她怀中的人是谁?”纪灯问道。
闲予很干脆的摇摇头,“不知道,没看见。”
“我总觉得很熟悉。”水鸣摸着下巴喃喃道,“要不我们跟过去看看?”
“好主意。”水鸣一开口,立马就赢得了纪灯的同意,当即两人便跟着起身走了过去。
顿时偌大的院子中,就剩下了闲予一人。
他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了进去。
云缨月休养的地方,是在一处玄冰打造的山洞。
几人进去的时候,无一例外的全打了一个寒颤。
“墨少主,你还没说你抱着的这个人是谁了?血肉模糊的,就连气息都微弱的很。”君楚说道,又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
可惜子衿没有理他,而是抱着燕意初直奔云缨月的冰床。
“哎哎哎,墨姑娘你想做什么?”纪灯一见,顿时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
“让开。”子衿冷声道,见着纪灯还不让,子衿如今的耐性直接被磨完,她一脚就将人踹了开。
纪灯摸着被子衿踹到的小腿,一边说道:“这是我们主子……”
话未说完,纪灯一下子就看清了子衿怀中的人的模样,顿时就大叫着跳了起来:“主子?”
听见了纪灯的声音,君楚几人才纷纷探过头去看,顿时也是各个一脸紧张的。
“这是怎么回事?”
“姜赤和珞璜。”子衿沉声道,“我知道九重天中曾有一种秘术,能提前让元神归位的,你们替我护法。”
“就算是逆天改命,我也要试试。”
深白几人立马就正了脸色,“你尽管说,就是让我们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关系的。”
“没这么严重,你们那两个人去外面守着,在我没有出去之前,不准任何东西进来。”
“是。”纪灯和水鸣对视一眼,纷纷应道,“是否还需要跳动魔军?”
“要,务必将这里给我守好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进来。”
水鸣和纪灯拱拱手,立马就出去,着手去办了。
剩下君楚三人面面相觑,“我们了?”
“一个人守,两个替我护法。”
“我守着吧,你们护法。”深白说道,立马就退了几丈的距离。
“还有,准备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立刻!”
人界,落樱城。
姬屿马不停蹄的赶回去的时候,天色又重新亮堂起来,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黑暗,还是给不少平民老百姓造成了恐慌。
以至于时云京几人不得不暂时离开客栈,协助落樱城城主打理城中的事务。
“怎么就一个人,墨姑娘和燕世子呢?”秦白瞥了瞥姬屿的后面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出了一些事。”姬屿张张嘴,还是没能将详细的情况说出来,他看着清冷非常的街道,叹了一口气,“如今情况如何?”
这个问题,不得不让秦白也跟着沉默起来。
过了许久,秦白才郑重的看着姬屿说:“很糟糕。”
“白日一下子,没有任何征兆的就轮替成了黑夜,血月又出来了,你觉得情况能有多好,如今城中的百姓,根本不敢出门,甚至有些已经拼了命的外城外逃,死了一些人。”
“怎么死的?”
“被人活生生的踩死的。”秦白神情十分严肃,“不过如今的情势倒是控制了下来,若是我们不能尽快的解决的话,我怕几年前的悲剧将要重演。”
被人踩死?姬屿不由得愣住了。
倏然间,他就想了他离开冥界前往人间的时候,她的母亲一句颇有些感慨的话。
她只说了三个字,可是去给姬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算到了今日,他也能想起母亲当日半是讥讽半是悲叹的神色。
她说:“人心啊……”
曾经他不懂。
或许今日,他懂了些。
人心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
复杂到不能去衡量,不能去揣测。
可是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安慰。
“放心吧,不会的,子衿已经让青慕去请沉笛上神了,很快人间就会恢复原样的。”姬屿拍了拍秦白的肩膀安慰道。
秦白看着姬屿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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