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林顿了顿,努力平息自己胸中的怨怼,才悠悠说道:“我梅子林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可惜如今却只能落得个和公主一起守陵的命。若是祖父泉下有知可还会同意这门婚事吗?”
梅子林当初是梅家老爷最看重的孙子,本来先帝是极为看重他的。
当初这门婚事虽说给梅子林带来了外戚的压力,但还是能让梅子林的才华有用武之地。毕竟先帝并不是那种守旧之人,觉得“不拘一格降人才”才是重要的。
可李霖谕登基之后却派舞阳公主夫妇去守陵,这样的落差梅子林岂会不觉酸楚?
“子林不必揪心,其实舞阳公主早就已经看出了子林你不是池中之物,所以在和本王的信中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公主虽然和本王并非一母同胞,但却也是一脉相连的亲兄妹,她的烦恼本王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李云岚见梅子林自己个都已经表达出了怀才不遇的心思,他又岂能放过?
“王爷这话说的的确让人感动,只是王爷和公主虽说是一脉相连的亲兄妹,可是这世界上只怕没有比王爷和皇上一母同胞更亲的兄弟了吧?”
梅子林虽然心里憋闷,但也不至于乱了心神。
李云岚骨子里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梅子林幼时便在李云岚的身边伴读,虽说大家都以为李云岚不学无术,到头来只是个闲散王爷,但实际上只有梅子林知道的李云岚聪慧过人,心思缜密,智勇无双。一直以来他之所以假装为沉迷风花雪月之人,便是因为李霖谕。
梅子林记得李云岚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过:既然大熙朝有了皇兄这么一个宽厚仁德又智慧超群的帝王,还要我做什么?
那时候,若是有权谋阴暗的一面,李云岚定然会在李霖谕触及之前暗中清理掉,让李霖谕只做一个贤明的圣君。
所以梅子林万万没有想到舞阳公主竟然会答应李云岚让自己同他见面。
“舞阳侯既然是那一场风波之中被皇上给发配之人,定然能猜到我为什么这么做吧?”李云岚说到这里眼中有隐忍的怒气和淡淡的痛苦。他的曾经一直敬畏的皇兄,他原本一生想要保护的男人,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居然会做出那么让他无法原谅的事情!
梅子林听到李云岚的这个问题,忽而沉默了。半晌,他抬头冷笑:“王爷,子林和公主可从来没想做过要掉脑袋的事情!”
他对于李云岚并不信任!试想如此城府深沉之人,忽然对自己抛出诱饵,那其下到底会隐藏着什么心思呢?
李云岚是真的想要谋反,还是为了李霖谕再一次试探自己呢?
梅子林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已经知道了李云岚的意思,他这样的回答也是天衣无缝,见仁见智。
若是李云岚要拿这句话去告诉李霖谕,也算不得证据。
李云岚知道这是大事,自然不能急于一时,从长计议最好不过。他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挥错乱。
“谁说这是掉脑袋的事情?若是我们成功了,那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驸马的身份不仅不会是你的累赘,反而是梅家的殊荣。本王会让舞阳公主下嫁入梅家,而并非子林入赘公主府。到时候……侯爷的名分还是你的,只不过你的封号不是依照舞阳而来,难道子林你就不想威风八面?”
李云岚小的时候是由梅子林伴读,自然了解这小子胸中韬略,他给的这一条路无疑是梅子林最想要的出路。
梅子林内心的想法被李云岚洞察,他的心瞬间慌乱起来,双眉拧在一起,转身依然坐在座位上的李云岚行礼:“王爷若是为了说这话叫我来,那我就告辞了!”
“子林!”李云岚站起身一双眼睛清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毫无保留的表露自己的心意,“与其被人告发你私自回京来会见本王惹恼皇上,还不如答应本王共举大业,他日事成本王定不相负!孰轻孰重,子林你应该分的出来。”
梅子林转身看着李云岚,目光灼灼,他心中虽然有心想要功成名就,但是不敢轻易就应承了李云岚。毕竟,小时候李云岚和李霖谕的情谊自己一直看着。
“王爷,莫要逼我!”
李云岚轻轻一笑:“逼你又如何?”
梅子林目光灼灼的盯着李云岚,仿佛要将他的身上烧出一个洞。他在试探,在观察,在考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就仿佛被时间定格一般,在这福王府的正厅之内,印成一幅宁静的画卷。
皇宫的御书房内,李霖谕心烦气躁的把笔扔在桌上,不再去看那让人头痛的奏折。
一旁的秦璐连忙上前,把茶盏放在李霖谕手边,讨好的说道:“皇上,若是累了就休息会儿,喝口茶吧!这折子是总也看不完的,生生的把皇上的身子累坏了,那奴才可就罪过大了。”
李霖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手揉着额头:“你这奴才懂什么?就知道多嘴多舌的讨人嫌。”
秦璐知道李霖谕这是为着朝堂和后宫心烦故意找自己撒气呢,自然也不敢反驳,乖乖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称是。
李霖谕看秦璐一副任君欺负的模样,倒是觉得没趣,沉声问道:“勤昭仪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从昨日到现在,勤昭仪一直都昏迷不醒,林安歌还被禁足在百合苑里头。李霖谕想去看看林安歌都不能,生怕被宫里其他人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对她更是不利。
秦璐又何尝不知道李霖谕的心思,他这哪里是在问勤昭仪,而是急着给林安歌解围罢了。秦璐叹了口气,对着李霖谕说道:“皇上,百合苑那头传来消息说是安昭仪的身子近来似乎不太好,上次在大佛像那边跪在雨里头本就在腿上落下了病根儿,如今怕是又犯了。”
“你和朕说这些有什么用?”李霖谕听了更是来气,这宫里朝堂一个两个的尽学会给他出难题。
秦璐连忙跪在地上:“皇上别生气,奴才知罪。奴才已经提点过百合苑里的人了,那小桌子是奴才的徒弟,脑子聪明着呢。这件事情一定会查出来的,到时候就能还安昭仪清白了。”
李霖谕瞟了眼秦璐,火气微微松了一些:“那现在可有眉目?”
李霖谕知道这件事情疑点颇多,只是没有证据不便多说,私底下让秦璐去给那些奴才提点一番,也好让他们自己能找出来线索。
“小桌子禀报说百合苑里头那个新调去的宫女林泽云十分可疑,只是那林泽云行事很是谨慎,从来没有过任何纰漏。”秦璐的语气颇有深意的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毕竟是近侍,小桌子也不好和她为难,一时间也查不出什么别的来。”
“不过……”
“不过什么?”李霖谕听到这里,知道秦璐这老不死的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东西。
“据说这林泽云今日午后倒是去过一趟坤宁宫。”秦璐用余光轻轻瞟了一眼李霖谕,像是在提醒李霖谕什么似的。
李霖谕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语气略微沉:“坤宁宫……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林泽云身为后宫之人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算什么道理?你这奴才是越发多嘴了,看样子朕不罚你你倒是不知道什么叫尊卑!”
“皇上,老奴错了,老奴知罪啊!”秦璐一听李霖谕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些年虽然伴君左右还从来没有受过“处罚”的待遇。
李霖谕向来体恤下人,虽然有时候免不了训斥,但从未如此严苛的用“责罚”来量刑。这次秦璐是真的触及到了李霖谕的忌讳。
秦璐心里头懊恼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人家再怎么也是皇后,李霖谕就算是心里头再不欢喜,也不能允许旁人随意说自己结发妻子的不是。
李霖谕冷哼一声,神色十分难看:“朕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了?这没有证据的事情,能随便议论吗?婉德皇后贵为一国之母,身份和名誉同样尊贵,你这个该死的,这个时候还要来当这搅屎棍子。”
李霖谕火大的骂道,他的嘴上虽然训斥秦璐,但是心里头却在气婉德皇后:怎么迟不见那个林泽云,早不见那个林泽云,偏偏这个时候见?这件事情难道真的和婉德皇后有关吗?
“奴才罪该万死啊,皇上!求皇上念在奴才伺候您多年,这把身子骨已经经不起宫中的量刑之法了,还请宽恕老奴吧。”秦璐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对着李霖谕磕头,老泪纵横。他当然是委屈啊:这婉德皇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似盛贵妃嚣张跋扈,但是实则心思细腻阴鸷,若说她对林安歌生了嫉妒之心,故意陷害于她,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皇上看不到,他这个做奴才的能怎么着?
“好了好了,别哭了!”李霖谕被秦璐这一通哭喊弄得心中烦躁,“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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