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商姨娘热了昨晚剩下的菜当作早饭。吃过饭以后,大家都搬了凳子坐到屋外,做衣裳的做衣裳,打络子的打络子。
花玉朗有心想要帮忙,商姨娘却认为打络子是女人的活计,便犹豫着不愿意让他沾手。花蕊娘虽然并没有这样的顾虑,但也怕他糟蹋了丝线,便去摘了一根树枝,让他在地上默写诗文。
一直忙到下晌,花蕊娘这边就已经打好了十来根络子,花云娘手上要慢些,也有了七条成品。商姨娘正好做完了花玉朗的衣裳,便叫他去屋子里试大小,自己转进灶间去准备做晚饭。
“蕊娘,蕊娘……”
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了厉思良的声音,花蕊娘刚抬起头,就看见厉思良从篱笆墙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思良哥,怎么走这边进来?”花蕊娘奇怪地问了一句,厉思良身上还背着上学的大书袋子,显然是连家都没有回就过来了。
“我走上面那道土坎过来的,要先过你们家门口。”厉思良随口解释了一句,见她们面前的小筐子里放着花样各异的络子,伸手捡起一根就啧啧赞道:“你俩手真巧,我娘可不会做这个。”
“这有什么稀罕的,你喜欢送你一根。”花蕊娘笑着接口,花云娘也忙不迭地点了个头。
“我才不要,”厉思良连忙将络子放回筐里,先是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想了想便有了些难为情:“我连个童生都不是呢,又穿不了长衫子,佩不了这个。”
“可以拿去送人啊,”花云娘眼珠子转了转,贼笑着道:“思良哥若是看上了哪家小娘子……”
“胡说什么?”花蕊娘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又回头看了看涨红了脸的厉思良。
“那啥……”厉思良面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伸手抓了抓后脑勺,便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我来是有事跟你们说。”
“恩?”花蕊娘和花云娘都同时抬起眼来盯住他。厉思良嘿嘿一笑,就开口道:“你大伯娘昨天上明章家闹去了。”
“什么?”花蕊娘惊呼了一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厉思良:“她去闹什么?”
“还能有啥?”厉思良翻了个白眼,从旁边抽了根小凳子过来坐下:“你们分家那天明章不是也跟着去了?你大伯娘兴许知道这事儿是明章他奶说出来的,所以上门去闹腾呢。明章他爷那是好惹的?还没等她开始撒泼,就一顿鸡毛掸子轰了出来,你大伯娘还要在门口骂,结果让明章他爷泼了一头的洗菜水……”
花蕊娘“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花云娘听得解气,拍着手直笑道:“泼得好。”
“那她就这么走了?”花蕊娘忍着笑意又问了一句,这可不像是秦氏的性格。
“那可不是,你大伯娘那人就是看着神气,遇着明章他爷那暴脾气当场就蔫吧了……”厉思良讪讪地收了口,又不好意思地拿眼看着花蕊娘:“我不是故意说她坏话来着。”
“这有啥不能说的,”花云娘撇了撇嘴,又有些失望的叹道:“可惜我当时不在那儿,要是亲眼见着了,那才有趣呢。”
花蕊娘抿笑着摇了摇头,果真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看来秦氏同花庆余一样,也是个窝里横,在外人面前,反倒就软了。
“那明章哥他爷就没说啥?”花蕊娘忽然想起进村的那天,周老头可是对自家几个人没什么好声气。这会儿知道了周明章和她们来往,怕是要不高兴的。
“这……”厉思良往她脸上瞟了几眼,面上顿时变得犹犹豫豫的。花蕊娘见他这摸样,心里头就明白了七八分。
“思良哥……”花玉朗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欢快地扑到厉思良身上,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你下学回来啦?”
“哟,朗哥儿穿新衣裳了?”厉思良伸手扯了他衣裳的下摆,口中打趣道。
“嘿嘿,”花玉朗不好意思地一笑,接着满脸期盼地问道:“学堂里好不好玩?”
厉思良眼睛转了转,又偷偷瞄了花蕊娘一眼,没有再提让花玉朗和他一起去上学的话。而是站起身来一把拉了花玉朗,神气地说道:“走,上我家去,我教你玩陀螺。”
“太好了,”花玉朗一蹦老高,立刻回过头来询问地看向自家姐姐。花蕊娘心疼他没个玩伴,立刻点头道:“去吧,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
花玉朗立刻笑咪了眼,伸手拉起厉思良就往菜园子下面走去。两人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说着话。
“思良哥,你们夫子长啥样?他学问好不好?”
“恩,夫子可凶了,不过学问倒是很好的……”
“凶我不怕,我爹以前教我背诗文,背不好要打手板……啥时候我也能跟你们一块儿去学堂就好……”
花蕊娘怔了怔,接着抬起头来,默默地看向花玉朗的背影,心里头就有了几分不是滋味。
“姐,你瞧我又打好了一根。”花云娘拿着打好的络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乖巧地说道:“等我们赚了银子,就送朗哥儿去学堂念书。”
“恩,”花蕊娘将眼神收了回来,对着她宽慰地笑了笑,又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一晃又到了瑜棠镇赶集的日子,花蕊娘一大早起床,就将这些日子她和花云娘打好的络子,还有商姨娘做的十多张手绢包好,吃过早饭就叫着花云娘一起往镇上去。
原本这样买卖东西的事情是应该叫上商姨娘的,自己两个小孩子总是有些不方便之处。无奈商姨娘好似十分排斥外出抛头露面,花蕊娘倒也不好勉强她。
姐妹俩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瑜棠镇,寻了那家布店拿出要卖的物事。那伙计还认得她们,点清楚络子有一百二十根,手绢十四张,便干脆地数了一百四十个铜钱出来递给她们。
花云娘见这般容易就赚了钱,直高兴得合不拢嘴,将铜钱捧在手里数了又数。花蕊娘笑着谢过那伙计,又再买了些丝线用物,这才和花云娘出了店门。
花云娘一脸的欢喜,花蕊娘心头却是沉甸甸的。她默默的盘算了,除去成本之外,忙碌了好几日才赚了不过八十来文钱。按着这个赚法,最多勉强够她们平日开销,要想供花玉朗上学,却是远远不够。
早先当玉佩的钱倒是还剩下十七两,却不好再拿出来大肆花用,万一碰上个什么急事,或者是寻到了合适的小买卖,那可是一家子人的保命钱……
“姐,”花云娘突然停住了脚步,轻轻叫了一声。
“姐……”见花蕊娘不理睬自己,花云娘又抓着她的衣袖摇晃了一下。
“啊?怎么了?”花蕊娘醒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花云娘看着的方向,是一家包子铺。
这些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喝糙米粥,有时候吴婆婆和赵氏会送些蔬菜过来,也不过是用之前熬好的猪油翻炒一下。商姨娘心细,饭食上自然不会大手大脚,一家人是有些时候没见肉星了。
“走,今天给你们买包子吃。”花蕊娘压下心头的烦愁,花云娘可是天天跟着卖力的打络子,花蕊娘不想打击了她挣钱的积极性。
“不了,”花云娘突然拖住了她的手,咽了咽口水又用力的摇了下头:“留着给朗哥儿上学用。”
“傻妹子,咱们今天挣钱了,应该奖励奖励,”花蕊娘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花云娘眼珠子一转,便咧开嘴笑了一下。
花蕊娘笑了笑,牵着她便往包子铺走去。
之所以想让花玉朗去学堂念书,花蕊娘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对于父母的死因,她一直是有所质疑的,但是以目前的境况,恐怕永远都没有办法去究其详情。唯一的途径,就是花玉朗将来考取了功名,入仕为官,才有机会查证此事。
不过花蕊娘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对家人提及,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日子过到正轨上去。
上学的事情固然要紧,可前提是要让一家人先吃饱肚子。总不能大家天天吃糠咽菜,还非要死心塌地的妄想供出个状元郎。
且不说商姨娘愿不愿意,就是花蕊娘自己,都不认为这是好的做法。
姐妹俩一人要了一个肉包和一个菜包,又叫包子铺的伙计用油纸包了四个,这才手牵着手出了镇子往官道上来。
路上姐妹俩走得飞快,都惦记着早些到家,好趁着天光多打几根绺子。谁知刚踏上村口的小木桥,就迎面碰上了花广文。
花云娘立刻将头别向了一边,花蕊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轻轻地垂了眼皮。花广文似乎有些意外,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蕊娘,云娘……”还是花广文最先开了口,花蕊娘倒不好再装作没听见,只好抬起头来冲着他点了个头。
不过几天功夫,花广文整个人就瘦下去了一圈。眼窝下面还肿起了两个淤青的眼袋,看起来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花蕊娘忍不住就叹了口气,看来花家二房这场祸事,影响的并不只有她们姐弟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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