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先去后山上祭拜花肴夫妇。一段时间没有上山来,坟冢上都生了好几从野草。花蕊娘她们没有带工具,便徒手拔了,又将坟包上散落下来的泥土拍平实,才蹲下来点蜡烛烧纸。
虽然明知道只是寄托,花蕊娘还是秉着报喜不报忧的心态,将这些日子家里的变化在父母坟前说了一通,又拉过花玉朗,让他结结实实地给父母叩了三个响头。
如若真的在天有灵,知道她们现在过上了好日子,父母也一定会开心吧。
雨后山上空气清新,花蕊娘拜过父母以后觉得踏实了许多,仿佛这两日心里面的阴霾,也连带着一块儿消失了。
回到村子里,花玉朗就赶紧换了衣裳,收拾好书袋子去叫厉思良出门上学。厉大和赵氏早就将发好的豆芽装了车,就等着花蕊娘回来一块儿往镇上去。
下了一夜的雨,官道上有些泥泞湿滑,偏偏这次运的东西又重。三百斤豆芽压得板车的轱辘都有些松了,厉大平日里也是一把力气活的好手,也禁不住觉得有些吃力。幸好还有赵氏帮忙推着板车,一路上歇了好几次,才到了瑜棠镇上。
“什么时候咱们也买一辆骡子车就好了,”花云娘想起昨日田玉娘的那辆大车,便满脸希冀地凑到花蕊娘耳边说了一句。
这次花蕊娘带了花云娘一块儿出了门,到半月居结算过豆芽,便领着她到街上的杂货铺里,将小女孩喜欢的便宜玩意儿挑选了一些。又去铁匠铺买了两个手炉炭盆,末了还去书香斋挑了几本不知道倒卖过几手的线装书,才出了镇子往村子里回来。
至于炭柴,厉大和赵氏都叫花蕊娘不用买。每年入冬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会上山去烧炭,到时候帮她们一起准备就是了。
在村子里居住的这些日子,凡事都有吴婆婆和赵氏替她们打点在前头,有时候考虑得比她们自己还要周到。所谓千金难买是真情,随着两家人的关系越走越近,花蕊娘也将那些虚无的客套话收起,只把这份情谊牢牢地记在心里、落在实处。
赵氏见她们两个脚上都穿了新鞋,这会儿却沾满了一脚的泥巴,便招呼她们上板车去坐。花蕊娘心疼厉大今天出了大力气,哪里还肯让他劳累,直摇头说不用。
花云娘不常走这么远的路,这么一来一回,一张小脸上就现了几分疲色,忍不住又羡慕起了田玉娘的骡子大车。
花蕊娘心头一动,默默地就盘算开了。
如今三天两头就要往半月居跑一趟,长期这样下去,光靠厉大人力推车肯定不行。万一贺掌柜什么时候又要增加豆芽的量,虽然从收入上来说是好事儿,但对于出力气的厉大来说,却是雪上加霜。所以光是从生意上面考虑,购置牲口拉车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而且桃源县这边的冬天容易起凝冻,再过些日子路上冻住了,靠人力推板车,万一手上一时吃不住力,打滑了还危险。
不说要买青口大骡子车,就是置办上一架牛车也是好的。牛比骡子便宜,到了春耕的时候,还能租赁出去给别人耕地,这样一来,又能省下不少花销。
想归想,花蕊娘暂时还是没有拿定主意。毕竟现在手头上的银钱,也没有丰裕到可以随便开销的程度。对于一般的庄户人家来说,一头耕牛就顶得上家里的一半财产,得好好计划计划才行。
回到家歇息了一会儿,大家又趁着天色开始挑拣豆子。发豆芽虽然不需要费什么人工,却是个细致活,只有保证豆种的好坏和完整,才能发出这样又白又嫩的豆芽。
再过两天就要给隐峰寺送豆芽了,隐峰寺那边要得不多,却是每天都要送。为了保证新鲜,花蕊娘便单独准备了一个筛子,预备专门发供应给那边的豆芽。
花蕊娘她们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一辆青口大骡车正驶过官道,车轮滚滚地向着落山村这边来。
车上坐着李朝延夫妇和李氏,却惟独不见田玉娘。
“姐,你别怨我多嘴,要我说姐夫这事儿本来就做得不地道。自家的亲外甥,又不是旁人,还真能一辈子不来不往?”李朝延轻咳了一声,就开了口。
“他如今心思全在那女人身上,哪里还管得了这些……”李氏满眼怨愤地抬起头来,见一旁的柳氏盯着自家看,便转口说道:“我这一趟也是为了你们,再怎么样,玉娘也是他亲生的闺女,那是谁也没法比的。”
“是是是,我知道,”李朝延赶紧接口:“等我办成了这件事儿,咱们来凤楼生意肯定得往上涨,到时候玉娘出嫁,我一定好好替她添一副彩头,给你挣个大脸面……”
官道上呼呼地刮起一阵风,将马车里的轻声细语渐渐盖住了。
收拾完了一盆黄豆,花蕊娘站起身来锤了锤酸疼的腰,眼角一不留神扫到打开着的院门,手上一下就僵住了。
“云娘,你看那人是不是咱舅母?”院子外面的泥巴小路上走过来一行人,从他们身上那光鲜的衣料就可以一眼看出来,绝对不是落山村本地人。花蕊娘不可置信地拉了拉花云娘,伸手指向其中一人。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容貌,但李氏的身形还是好认的。花云娘呆愣愣地点了个头,商姨娘正抬着一簸箕黄豆往这边走,听到她俩的对话顺着看过去,一时也愣住了。
赵氏和吴婆婆闻声抬起头来,田勤年一家对花蕊娘她们几个闭门不纳的事情,她们都是听说了的,因此也有些惊奇。
趁着她们愣神的功夫,李氏她们已经走到了门口。李朝延转身谢过一个带路的村人,又轻轻推了李氏一把,往花蕊娘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李氏面上十分的不自在,站在门口张了半天的口,却也没有发出声音。
李朝延连忙往前走了一步,挤出一个笑容道:“蕊娘,还认得我不?”
“是李家表舅?”花蕊娘虽然充满了疑惑,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便对着他不咸不淡地笑了笑,也没有要请他们进院子坐下的意思。
李氏这个时候上门来是什么意思?花蕊娘心里打了无数个问号。不过她可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家舅父是良心发现了,特意让舅母过来嘘寒问暖,看看她们几个过得如何,顺便重修旧好。
人心这个东西,一次就足够看透了,什么面上情,花蕊娘不屑于去做,也不需要。
花蕊娘没有别的表示,商姨娘自然也不会开口。李家的三个人就这么被杵在了门口,一时面上都有了些挂不住。
李氏见花蕊娘不主动招呼自己,眼神里瞬间有了几分愠怒。
来之前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见了花蕊娘她们,要如何开这个口。可是这般冷场的待遇,却是她未曾想到的。
李朝延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打拼惯了的人,见状连忙打了个哈哈,也不用花蕊娘招呼,自己就抬脚主动走了进来。他眼睛往院子里的几个大木盆上瞟了瞟,脸上顿时就有了几丝欣喜之情。
“这些日子你舅母一直念叨着,说要过来看看你们几个,”李朝延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几下,便转过头来冲着花蕊娘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不昨天听玉娘说起,你舅母昨儿一夜都没睡好,今儿一早就急着要赶过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得这般好听,花蕊娘也不好再板着个脸,只得干笑着接了一句:“劳烦舅母挂心了。”
李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来。
一旁的柳氏松了口气,连忙回身冲着身后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便赶紧将手上捧着的东西送了进来。
“来得匆忙,也没准备啥,一点点心意。”李朝延说明了一句,又大大咧咧地指挥着那几个婆子将东西放进屋。
这架势可不对啊,若说李氏真是过来走亲戚的,又怎么会见了面连句话也不说。而李家其他人原来和花家来往并不多,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么热情了?
花蕊娘心生警惕,立刻走上去将那两个婆子拦住,扭头对着李朝延不动声色地说道:“李家表舅客气了,咱们蓬门荜户,当不起这个礼。”
这话可说得极不客气,李氏的脸色立刻沉了沉,偏偏李朝延夫妇都拿眼看着她,都等着她开口。
“亲戚一家的,什么事儿能过不去?咱们这大老远的来,不说招呼一声也就罢了。”李氏拧着个脸,不情不愿地说道:“如今你们没了人在身旁教导,这礼数上面,可是失了不是一点半点。”
李氏的娘家有些家底,又是家里面唯一的女儿,所以性子养得很是有些傲气。以前两家人差不多的时候,还没显出什么来。可是有了那样的前事在先,这会儿她又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别说是花家人,就是吴婆婆和赵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舅母是在教训蕊娘?”看在田玉娘的份上,花蕊娘倒也不好真对李氏恶语相向。可她也不是那没脾气的人,干脆直截了当地回了一句。
“我身为你的舅母,就是教训两句也是应当。”李氏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之意,反而抬脚往院坎上走了两步,轻轻皱了眉头道:“怎么连个坐处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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