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雨声最容易伴人安眠。花蕊娘正做着一个香甜的梦,突然就听到屋子的门被人拍得震山响,吓得她立刻睁眼醒了过来。
“蕊娘,蕊娘你起来了没?”赵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婶子?”花蕊娘揉了揉眼,马上胡乱披了衣裳,翻身下床去给赵氏开了门。
门外扑进来好大一股湿气,激得花蕊娘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赵氏头上戴着一顶毡帽,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花蕊娘赶紧往门边让了一步:“婶子上哪儿去了?怎么淋成这样?赶快进来暖一暖。”
“不进来了,”赵氏忙慌地摇手,满脸焦急地说道:“咱们家的猪圈门板被冲塌了半边,猪跑出来了。你大叔和婆婆都去撵猪去了,你们起来了下去帮咱们看着院子。”
“行,马上就来,”花蕊娘也着了急,猪跑了可是大事儿,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就指着这几头大肥猪换布换余钱呢。商姨娘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冲着赵氏道:“她婶子等一会儿,我这就和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姨太太,咱们人手够得着,劳烦你去帮咱们看着院子就行。”赵氏语速急切地答道:“顺便烧几锅热水,待会儿撵猪回来,大家少不得都要洗一洗。”
“行,那你赶紧去吧。”商姨娘爽快地应着,马上就穿衣裳下了床。赵氏胡乱点了个头,转身便往雨里面跑了。
“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蕊娘你今天得往武穆峰那边去吧?”商姨娘一边系着鞋子,一边向着花蕊娘道。
“嗯,”花蕊娘转到床边把花玉朗叫醒,又从屋子角落的一堆东西里面翻出一把油纸伞,撑了和商姨娘一齐往吴婆婆家的院子去。
这雨下得是有些厉害,屋子前后的阴沟都灌满了水,屋檐上的雨水还在成珠串似的往下掉。商姨娘生火烧好热水,又将一锅小米粥都煮得冒了热气,却还不见吴婆婆她们回来。花蕊娘心里着急也帮不上忙,只得坐在屋檐下干等着。
花云娘和花玉朗也跟了过来,一家人挤在吴婆婆家的灶间里吃过早饭,厉大他们才领着几个村里的汉子将猪撵进了院子。一个个身上都淋得糟透了,冲垮的猪圈还要现修,自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厉思良着急忙慌地换掉湿透的衣裳,连粥也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要准备和花玉朗往学堂去。
吴婆婆家这边忙得火撩眉毛,可这送豆芽却是一早答应好的,也不好耽误。索性二十斤豆芽花蕊娘自己也拿得动,她便叫上花云娘和自己做了个伴,撑起油纸伞和厉思良他们一块儿出了门。
到了村口,厉思良给她俩仔细指了路,又嘱咐她们走官道,别往人少的荒地去,惹得花蕊娘直笑他是个罗嗦的小老头。瞧着时辰有些晚了,他便和花玉朗两个卷了裤脚,迈开腿往宗家祠堂那边小跑了过去。
这雨却一直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又呼呼地刮着风。虽然有油纸伞撑着,姐妹俩的肩膀还是都湿透了。
“好冷,要是有辆大车就好了,”花云娘打了几个哆嗦,又提起了这话。
花蕊娘将油纸伞往她那边挪了挪,又将篮子上盖着豆芽的油布按了按,笑着道:“等咱们多卖几回豆芽攒了钱,我们就去买辆牛车好不好?”
“好……”花云娘忙不迭地点了个头,咧开白白的牙齿看着花蕊娘笑开了花。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踏踏的马蹄声,花蕊娘姐妹俩同时回过头,只见一辆青油布盖顶的大马车,踏着泥水快速地往这边飞奔而来。
这段官道路面有些狭窄,花蕊娘赶紧拉了花云娘一把,快速地避到路边。
待到那马车行到面前,花云娘口中“啧啧”了两声,面上的艳羡之色更甚了。
瞧那马车的大小,里面肯定宽敞得能坐下七八个人。车顶上还伸出来好长一截木檐,就连赶车的把式都能舒舒服服地不受日晒雨淋。
可是车里面乘坐的这一位,却似乎心情不大好。
宗少城紧紧地拧着眉头,面上的烦躁之色一阵甚过一阵,仿佛就连车外哗啦啦的雨声,在他听来都是这般的惹人生厌。
今天这一趟,他原本是不想来的。经过那些事情之后,叫他怎么能心甘情愿的,为了那人到佛前祈福……
若要他说,他只巴不得那人死了,死得越惨越好……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喀拉拉”地刺得人心底发毛。宗少城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来。
是老天在惩罚自己的大逆不道了?不,所谓的孝道不该是这样,那人的所作所为,若是自己还不能讨上一个公道,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宗少城眉目一颤,面上瞬间有了一丝痛苦之色。
旁边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关切地开口道:“大少爷,可是身子不……”
话还没说完,马车突然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颠得宗少城差点从软垫上滚落了下来。
那小厮连忙将他扶稳,顺手捞开帘子朝外面喝道:“怎么回事?伤了大少爷你担待得起?”
车外的把式还没来得及答话,忽然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没看到有人在这里吗?官道也不是你家的,赶这么大的车子还不长眼。”
那小厮脸色一变,立刻就扯了个油毡披在身上,钻出车门跳了下来。
花蕊娘一手扶着满身泥水的花云娘,一手撑着歪了半边的油纸伞,怒气冲冲地看向这边。
这官道年久失修,原本就有了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方才那一声炸雷,吓得马儿惊了一下,一脚就踏进了一个大水坑里。站在路边的花蕊娘姐妹俩顿时就倒了霉,花蕊娘站得靠后还好些,花云娘却是被溅了个正着,全身上下包括小脸都挂满了淋淋的泥水。
赶车的把式见自家惹了祸,立刻满脸赔笑地冲着她俩拱了拱手:“对不住两位,这路不好走,是我没大留心。”
人家本来也不是故意的,听到他这样说,花蕊娘便消了气。她将手上的豆芽篮子递给花云娘,一边从身上抹出手绢给花云娘擦脸,一边笑着道:“没事儿了大叔,小心着点就是……”
“哪里来的野村姑?你们知道这车上坐的是谁?敢在这里大呼小叫,还不快闪开。”那小厮却是满脸的倨傲,见不过是两个黄毛丫头,便挺了胸膛大声地喝骂道。
“你……”这人好生的不讲道理,花蕊娘手上一僵,立刻一脸怒气地瞪向了他。
花云娘本来就心疼自家的新棉袄,再被这么不讲道理的一骂,马上倒竖了眉眼,气愤地回骂道:“狗仗人势,得意个什么劲儿?”
“好两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那小厮将袖子一掳,就要走上前来。
“喜顺,”宗少城将车帘子一捞,寒着一张脸跳下车来。
“是你?”花蕊娘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
“大少爷?您怎么出来了?小心淋了雨,”那个叫喜顺的小厮马上回身跑了过去,揭下自己身上的油毡布就要往宗少城身上披。
“持强凌弱,你们老夫人就是这样教的规矩?”宗少城脸色冷到了极点,劈手就将他披上来的油毡布挥开。
“大少爷……”喜顺一愣,他脑袋转得快,见主子不喜,立刻挥手往自家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小的该死,是小的没眼色,大少爷饶命……”
宗少城厌恶地皱紧了眉头,盯着他瞧了半天,才开口道:“行了,待会儿你自个儿去回了老夫人,下回不用你跟着我了,把青玉叫回来吧。”
喜顺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宗少城的一身寒气给逼了回去。
“车上有炉子,上来暖和暖和吧。”宗少城脸色缓和了一下,转过头来向着花蕊娘轻声道。
花蕊娘正看得解气,突然间听到他对自家说话,连忙摇了摇头。一想到自家刚才还对他口出恶言,便稍微有了些不好意思,半垂了眼皮道:“不用了。”
宗少城没有说话,却对着喜顺使了个眼色。喜顺机灵地跑了上来,不由分说就抢了花蕊娘的篮子往车上放,一边小心翼翼地笑道:“对不住两位,是小的嘴上没长把门。还请两位姑娘大人大量不要和小的计较。”
花蕊娘见这叫喜顺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刚要拒绝,就感觉到花云娘抓着自己的手抖了抖,转过身子一瞧,只见她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了。这天气穿着一身湿衣可不是开玩笑的,花蕊娘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宗少城也不会吃人,便收了油纸伞,拉着花云娘爬上了马车。
宗少城跟着踏进了马车,又伸手抽了一个软垫出来,示意花蕊娘姐妹俩坐下。
花蕊娘给花云娘擦干净了脸上的泥水,这才想起来对面还坐着一个大活人,立刻不好意思地对着宗少城笑笑:“多谢你了。”
宗少城摇了摇头,又往她们身旁的大篮子上扫了一眼,眼睛里便隐隐有了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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