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鞭炮挂在了门口的李子树上,花玉朗拿了一枝点燃的香正要去点引线,见花云娘和小草躲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他又转过头颇有小男子气概的挥手道:“二姐,你们躲进去一点,捂上耳朵。”
“我才不怕呢,你别磨蹭了,快点。”花云娘嘴上虽然硬顶了一句,却还是拖着小草的手往门里避了一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之响了起来,和其他人家传来的爆竹声高高低低连成一片。殷红的纸片被炸得满地都是,透出浓浓的喜庆味道。
花蕊娘她们现在住的小院没有堂屋,年夜饭和供桌就摆在了花玉朗的屋子。因为花家尚在孝中,便省了许多烦琐事。放完鞭炮,一家大小进屋来挨着向父母的牌位磕过头、烧过纸,才入了座。
年夜饭的菜色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齐全。花蕊娘还专门买了一小坛子果酒,包括年纪最小的小草在内,每人面前都倒了一杯。商姨娘先举了杯子,抿笑着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大家伙跟着高抬了杯子,碰过之后,便都统统抿了一口,才放下来拿起筷子吃菜。
果酒味道香甜顺口,商姨娘担心几个孩子喝多了,待喝完一杯,便给他们换了鲜浓的凉豆浆。花蕊娘从前还有几分酒量在身,便大着胆子多要了两杯。桂花嫂起先还有些拘束,只顾着给花蕊娘她们几个剔骨头夹菜,自家难得动上一口,被花蕊娘劝着喝了两杯酒下肚之后,也渐渐放开了。
吃喝到一半,商姨娘和桂花嫂的面上都起了淡淡的酒晕。桂花嫂拿过酒壶将面前的杯子斟满,忽然站起来举着向花蕊娘和商姨娘道:“姨太太,东家大娘子,你们的大恩大德,桂花不知道说啥才好,这杯酒,敬你们。”
“不说这些,”花蕊娘见她眼眶忽然有些微红了,连忙抬了杯子笑道:“大过年的,咱们今天吃要吃得高兴,喝也要喝得高兴。”
吃完年夜饭天色已经黑尽了,桂花嫂和商姨娘收拣桌上的杯盏,花玉朗和花云娘早就按捺不住,向花蕊娘请示了一句,便带着小元小草,装了一兜二踢脚爆竹,往吴婆婆家那边跑了去。
晚上就是村里小孩子们的天下,到处都可以听见爆竹炸响,还有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倒比原来在桃源县还要热闹些。说起来倒是好笑,花蕊娘胆子并不算小,却向来害怕鞭炮爆竹的声响,所以这样的热闹,她总是凑不上去。
收拾饭桌花蕊娘也插不上手,先前商姨娘就不愿意让她们做这些家务活,现在有了桂花嫂,就更是在这方面把她们当娇小姐养。许是酒意有些上头,花蕊娘在屋子里坐得有些气闷,便走到门口的院坎上站着透气。
冷风一吹,花蕊娘的头脑渐渐清明了起来。虽说入了夜,可因为除夕的缘故,村庄里远近各处都亮着明晃晃的灯火,有些人家户门口还透着红光,想来是家里的大人肯舍得花钱取悦孩子,买了花灯回来挂。
花蕊娘想起从前在桃源县城,每逢过年,父亲也会领着她们几个上街去买做工精巧的大红灯笼。还有母亲,她一向心灵手巧,总会在年前好几天就剪好了窗花,带着她们细心的贴在廊前窗下……
“今年咱们虽然不能贴窗花,也不能挂灯笼,可是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爹,娘,你们看见了吗?”花蕊娘怔怔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点点泪花不自觉地泛了出来。
才说要高高兴兴的过,怎么自家反倒矫情起来了……花蕊娘连忙伸手在眼睛上揉了揉,又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万家团圆夜,也不知道宗少城此时在做什么,他与宗家祠堂的那些人有着心结,这样的日子,只怕心里不会太好过吧。只盼着他能放开一些,千万不要为难了自己。
花蕊娘转身看向远处宗家祠堂的方向,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钿花,唇角处不知不觉的勾出了一个笑容。
“蕊娘……”
菜园子里传来了扑簌簌的脚步声,花蕊娘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往这边飞跑了过来,到了近前一看,却是厉思良。
“蕊娘,我们去田坝里面打冰车,你跟我们一块儿去?”
厉思良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鸭蛋青长直缀,脚下踏了一双羊皮靴。花蕊娘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道:“初一早上才穿新衣呢,思良哥你打扮得这么好,是要去相媳妇不是?”
“我奶非要我穿的……”厉思良的面上一下窘得通红,他伸手挠了挠头皮,有些苦恼地说道:“我说要出去打冰车,换身经糟蹋的衣裳她还不让。”
花蕊娘用手捂了嘴“噗哧”一笑,见厉思良的神情更加不自在,她便忍了笑容向他道:“田坝里哪有打冰车的地方?”
“有,前面田大叔家的那块地,全部冻瓷实了。”厉思良伸手往田坝的方向一指,又讨好地笑着道:“走吧蕊娘,咱们一块儿去。”
打冰车,是乡村里小孩子之间的一种玩法。宠孩子的人家,会用一张整的木板,在下面订上两个木滚轮,就是冰车。等到深冬田野里上了冻,寻一块儿平整的地方,一人在车上坐着,其他的人将车使劲往前推,借着平整的冰面能一下滑出去老远,是小孩子们最喜爱的游戏。若是找着一处斜坡,能从上面一冲到底,那就更为刺激了,不过也更危险,所以大多数人家都会约束着孩子,不允许像那样疯闹。
花蕊娘轻轻摇了一下头,抿笑着道:“我不去了,你带着朗哥儿他们去吧,别玩太累,晚上还要守夜呢。”
“哎呀你一个人在屋子多没意思,”厉思良的面上现了几分急色,他忽然一把拉了花蕊娘的胳膊,拽着她就往园子里跑:“走吧,等下我推你,保管好玩得很……”
“哎……”花蕊娘哭笑不得,只好扭头向着屋子里喊了一声:“姨娘,我出去了啊。”
到了田坝里面,已经有一堆小孩在哪里玩了起来。花蕊娘看了一圈,除了周明章兄妹和花玉朗他们几个,另外还有几个瞧着眼熟却叫不上名的,都围着仅有的两个冰车玩得不亦乐乎。
看见花蕊娘过来,花玉朗连忙将面前的一张冰车按住,又伸手推了推坐在车上的那个小孩,扯着嗓子大声道:“让开让开,我姐来了,让她先玩。”
那小孩连忙让到一旁,同其他的孩子一齐“蕊儿姐、蕊儿姐”的叫着,纷纷笑着让她先玩。花蕊娘刚要拒绝,花云娘和周小兰走了过来,一人拉起她一只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到冰车上坐好。厉思良在后面扶着冰车,大声笑道:“蕊娘,坐好了。”
花蕊娘正要答话,便觉得身子猛地往后一仰,整个人往冰面上快速地滑了过去。吓得她惊叫一声,又用手紧紧地扶稳了身下的木板,等到冰车停下来,却又觉得有了几分意犹未尽。
接着又滑了两次,见周围的孩子面上都是一副艳羡的神色,花蕊娘自然不好与小孩子争抢玩具,便有些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其他的孩子连忙围了上去,你争我夺的开始了新一轮的玩乐。
厉思良和周明章俨然就是两个孩子头,大家都在他们俩的指挥下轮着坐上冰车,每次冲出去,都能爆发出阵阵惊呼和笑闹声。花蕊娘退到田坎边上,伸手拍打着衣衫下摆沾上的冰渣,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热闹景象。
看了一会儿,花蕊娘觉得身上有些累了,便同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往家走。厉思良高声叫着要送她,却被几个孩子拖着手脚拉了过去。
走到吴婆婆家下面的凉水井边,都还能听到田坝里的笑闹声。一想起刚才花玉朗给自己争冰车的那副摸样,花蕊娘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
凉水井上面土坡旁的大槐树下忽然跳出一个人,直直地向着花蕊娘迎了上来。花蕊娘只顾着扭头往田坝那边看,冷不丁就和这人撞了个满怀。
花蕊娘被撞得差点就要往后仰倒,幸好那人及时伸手将她拉住。花蕊娘刚要张口怒骂,就听见这人出声笑道:“哪家的小娘子不好好走路?睁着眼还往本少爷身上乱撞,是想借机吃豆腐不成?”
“宗少城?”花蕊娘又惊又喜,站稳脚步细瞧果然是他,便伸手往他胳膊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谁稀罕吃你豆腐?好端端的吓我做什么,撞得我疼死了。”
“真的?”宗少城声音一急,连忙将花蕊娘往自己身前拉近了一些:“对不起蕊娘,我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撞到哪儿了?我瞧瞧。”
说着他就将脸靠了过来,扒拉着花蕊娘的额头左右细看。借着雪地里反射出来的微光,只见他两道俊美的剑眉拧在了一处,似乎很是懊恼不已。
“没事,我吓唬你的。”花蕊娘心头没来由的一慌,连忙伸手将他推开。
“报复心怎么这么重,”宗少城轻轻往她鼻头上刮了一下,又凑过来使劲嗅了嗅,便惊讶地看着她道:“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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