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小马一晃一摇的下了石桥,那少年忽然又从马背上回过头来,冲着花蕊娘朗声道:“小姐既是宁君的朋友,便容小生多嘴劝上一句,夜露深重,还是早些家去罢。”
花蕊娘顿时傻了眼,直到这少年走出老远,她才呆呆的回过头来。再看彩玉和陈平等人,同样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傻站在哪里连脚都忘了挪动。
见花蕊娘看向自己,李远才连忙用手挠了挠头皮,眼珠子左右转了一下,讪讪道:“掌柜的你莫看我,小的眼拙,不识得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花蕊娘忍不住微微一笑,摇摇头便转身向着毓秀街上走去。心头却在暗自腹诽:都说府城乃是繁华之地,哪知道碰上的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稀奇……
不过这少年举止斯文,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败类恶人,虽然不知道他与柯宁君有何过节,但想来应该不至于有害。想通了这一节,花蕊娘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回到桌游馆随便吃点东西垫了肚子,便与陈平详细计议起了开办文会的细节。
一晃三日就过,一年一度的武举解试,今日将要在麟州府兵大营的演武场上举行。花蕊娘昨晚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等到天色一亮,便让李远才赶了马车,一路朝着城东演武场这边来。
大晋朝武举制度分三级进行,分别为:解试、省试和殿试。解试每年开考一次,由各路州府主持,中者前三甲称为武解元,余下皆为武举人,在解试之前有一个资格试,通过的人才能入考;省试和殿试每四年开考一次,省试由兵部主持,又称“兵部试”,因为要求严格,除却骑射武艺,还要考校兵法策论,所以能通过者寥寥无几,中者为武进士;而殿试却相当于走个形式,通过省试的武进士,由皇帝亲试之后,选出其中的佼佼者三人,并称武状元。
就花蕊娘所知,大晋朝开国这百余年间,通过兵部试由皇帝钦点了武状元的一共只有两人。这是因为,本朝对于武科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及文科,把持朝政的重臣都以文官集团为主,就连天子治国,也倚重文臣甚于武将。这就导致了天下人都以诗书为荣,宗室子弟更是不屑于武学,会通过武举来谋求出身的,大多是贫苦儿郎。而这些人因为家境贫寒,几乎都是大字不识,更遑论精通兵法,所以在省试的严格要求下,能更进一步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凡事都有变通,正因为通过一层层试举出人头地的希望十分渺茫,所以大多数参考者在取得武举人功名之后,都会选择从军以谋求出路。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下,通过攫取军功获得晋升虽然不易,却远比一层层参试接受文官集团的百般刁难要好得多。更何况进入军队的好处有二:一是能够通过实践打磨经验;二是可以积累人脉稳住根基。从历史看来,在官场上无论武将文臣,一飞冲天者总不如一步一个脚印者走得长远。
诸葛遥投志武学算得上是子承父业,宗少城却是为了自身的理想,以及与心上人的将来做打算,这一步对他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花蕊娘赶到演武场外的时候,大门处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约都是参试者的家属亲人,一个个面上都带着兴奋与期盼的神情。花蕊娘下了马车,正要四处寻找有无适合观看场内的高处,便听到演武场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锣响,四周的人群立刻喧哗着向前涌动,却是辰时到了。
麟州城的演武场类似于后世的足球场,中间是宽阔的空地,两边修了高高的围墙,场内除了阅武台和将士休息的合院之外,在另一侧还设置了看棚。整个解试过程是对外开放的,不过这也仅限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平头百姓连内场都进不去,只能凑在大门处,透过木栅栏略看一二。
听到开考的锣响,场外的人群便迅速汇聚成一股,向着大门处一拥而去。花蕊娘左右看了两眼,便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避讳,提起裙角就挤进了人群。直把李远才和彩玉急得跳脚,也只得跟上去,一左一右紧紧护在她周围。
“避让避让,速速避让……”
人堆后面忽然传来了呼喝声,花蕊娘和其他人一块儿扭头看去。只见两队披盔戴甲的士兵,正列队整齐的向着这边小跑而来。到了演武场门口,这两队士兵便将人群驱散分开,留出中间一条通道。花蕊娘刚刚随着人群退后站稳脚,又听到一阵清脆洪亮的锣鼓响,有人高声呼道:“总兵大人到……”
一队威风凛凛的将士从街头整齐划一的踏步而来,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毛色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马上骑乘着一员武将,年约四十,身形魁梧、目光如电,身上穿着一套银色明光甲,虽然骑在马上,腰背仍然挺得笔直,目光沉沉的直视着前方,俨然一副不怒自威的大将风范。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百姓们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让开更为宽阔的道路。花蕊娘抿了抿嘴,不禁在心头暗道:这便是诸葛总兵,当真是威风得叫人眼羡。
辰时已到,待到诸葛总兵的仪仗入了场,本科武举解试,便正式开考了。
官员已经进场,围观的人群便再没了顾忌,纷纷向着木栅栏旁涌去。花蕊娘力气小,身量又不如那些汉子们高,幸好有李远才和彩玉将她护住,才没有被挤得东倒西歪。只是能看到场内的位置都已经被其他人占住,急得她连连跳脚,却仍是只能看到一片黑鸦鸦的后脑勺。
如今这时代又没有喇叭一类的扩音用具,花蕊娘看也看不到,听也听不着,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场内情况究竟如何,宗少城是否已经上场……她实在是无可奈何,便索性退出人群走到路旁等着,反正武举又不比文试,等到结束便会张榜出来,到时结果如何,一看便知。
花蕊娘在路边站着,只听到门口围观的人群里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直勾得她心里如猫挠一般。等得一会儿她实在按捺不住,转头正要吩咐李远才上前打听情况,却看见李远才从演武场的另一侧向这边跑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了自己身旁。
“掌柜的,那边有个豁口,顺着围墙爬上去就能看见里面……”李远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是一脸笑呵呵的,急急忙忙向着花蕊娘道。
花蕊娘还没答话,彩玉眉头一拧,抢着出声呵斥道:“胡闹,你以为小姐跟你一样,随随便便就去爬墙?”
李远才的表情一下变得讪讪的,正要说什么,忽闻一阵车辇马蹄响,又有人高声喝道:“让开,让开……”
花蕊娘扭头瞧了一眼,只见一辆四马并驾的大车正向着演武场而来,大车前面开道的家丁就有七八人,也不知道是哪一户尊贵人家……花蕊娘暗自腹诽了一句,再凝神瞧去,眼睛却是倏地一亮。
马车檐上赫然挂着柯字标记牌,花蕊娘心中一喜,刚要上前,却又迟疑道:虽是柯家的马车,车上不见得就是柯宁君,这么贸然上前,总是不妥……
想归想,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向着大门处挤去,守门的兵士正在同家丁验看名帖,瞥见花蕊娘上前,其中一名兵士便将长矛一指,厉身喝道:“什么人?退后退后。”
花蕊娘脸色一白,刚要分辨,便听到一个轻快的女声道:“蕊娘……”
马车侧边的窗帘被掀开一角,车上的俏人儿显然也看见了花蕊娘,正探出头来,冲她满脸笑容的挥手打着招呼。
直到上了柯宁君的马车,花蕊娘一颗心仍是狂跳不已,她一手抚着胸口,后怕道:“原来这些人这么凶,幸好是遇上了你……”
“狗眼看人低,有我在,怕他们作什么?”柯宁君撇了撇嘴,顺手递给花蕊娘一个香梨,又笑道:“你怎么在这儿?我看你娇娇弱弱的,这种场面你也有兴趣?”
“不过是凑凑热闹,”花蕊娘伸手拢了拢耳后的头发,不自在的笑着道:“见是柯家的马车,想着兴许是你,倒是我冒失了。”
“什么冒失不冒失,我告诉你,这一趟可算是来对了。”柯宁君拍了拍手,顺着捞开帘子的车窗向外指去:“这麟州城里好玩的事,这算得上一件,一年才得看一回。我若早知道你也喜欢,便应该叫人去请你一块儿来。对了,你住哪儿?上次匆匆别过,都忘了问你。”
什么忘了问,分明是她见了那少年便落荒而逃。花蕊娘微微一笑,不禁担心的问道:“前几天在毓秀街上,你没事吧?”
“嗐,我能有什么事……”柯宁君满脸的不以为然,忽觉车身一停,她便伸手挽了花蕊娘,得意道:“走,我大伯替我单独留了看棚,我领你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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