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玉娘断断续续的讲述之下,花蕊娘听明白了整件事情,顿时气得眼冒金星,肺都快要炸了。
十几天前,田玉娘的舅母柳氏到县城来打秋风。不提李家败落之后,田勤年是如何对他们避而不见,只说田玉娘的母亲偷偷见了柳氏,却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原来田玉娘要嫁的那个孔家三郎,瞧着是斯斯文文、一表人才,却仗着家底丰厚养成了个花花性子,从前就喜欢同一班狐朋狗友逛花楼钻窑子。这都罢了,去年他瞧上了一个跳胡璇的舞妓,不知怎地被迷了心窍,竟然想法设法的抬回家去,开脸做了姨娘。
孔家是做的马帮生意,比不得那些书香门第有规矩,竟也由着孔三郎胡来。早些时候还知道要点脸面,后来李朝延赔了酒楼失了家底,眼看着李家渐渐比那破落户还要不如,孔家便是连遮掩都懒得,慢慢的,这事儿在李家集便闹了个众人皆知。
“这也欺人太甚了,孔家算个什么东西,就这么欺负上头来,你爹也不吭一声?”花蕊娘一拍桌子站起来,大怒道:“这事儿不能忍,还没进门就这么不把你放在眼里,将来那还了得?”
成亲之前就纳妾,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不允许自己家族的子弟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更何况那孔三郎纳的是个舞妓,这么正经八百的抬做了姨娘,简直就是对田玉娘极大的不尊重。
“蕊娘……”田玉娘哭得泪眼朦胧,一把拽住花蕊娘的袖子道:“我该怎么办,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玉儿姐,这口气千万不能忍,要是忍了,往后他只会越发的蹬鼻子上脸。”花蕊娘平了平气,疑惑道:“舅母既然知道了这事儿,就没问孔家要个说法?”
“说了,”田玉娘摇了摇头,泪眼婆娑的看向花蕊娘:“可是我爹说,这门亲是我娘定的,如今已经丢了人,再去闹,他下不去这个脸面。我娘气病了一场,这两天都还没大见好,我真怕,真怕……”
花蕊娘一口气堵到嗓子眼,暗道怪不得先前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李氏,反而是那个生了儿子的洪姨娘在内院招待女客。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在田玉娘面前提,只目瞪口呆道:“你爹真是这么说的?”
田玉娘轻轻点了个头,抬手捂着脸哭得话也说不出来。
“舅父……你可是他唯一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忍心?”花蕊娘震惊万分的看着田玉娘,田勤年心狠她知道,可哪有父亲这么对待女儿的?忽然一股火气窜上头顶,花蕊娘使劲跺了跺脚:“不能让你就这么嫁过去,我去找舅母说。”
“蕊娘你别去,”田玉娘一把将她拉住,用红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瞧着她,哽咽道:“我娘已经气病了,这半年她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真怕她有个什么不好。我想过了,女人家终归是要嫁人的,我只当自己命不好……”
“玉儿姐,”花蕊娘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急切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不管嫁什么样的人,头一条就得看人品。孔三郎这么拎不清,往后我只怕吃苦受罪的人是你呀。”
“我都知道,那又有什么法子。”田玉娘垂下眼帘,哀哀切切的说道:“咱们女子的命运向来不由自己,我娘倔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这样……终归都是自己的命数。再说,非要闹的话,我爹只会怨我娘,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我娘再受这份活罪……”
“不是这样的,”花蕊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紧紧捏着田玉娘的手,急声道:“一辈子的事儿,你就不想想你自己?”
“我能怎么样?”田玉娘抽出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语气艰涩的说道:“我始终是要嫁过去的,非要闹,只会落个不贤惠的名声,万一惹了公婆和相公不喜,将来在夫家日子不是更难过?万事不过一个忍字,只要互相敬着,哪一家过日子不是这样?”
“不是……”花蕊娘想说,他现在就能不顾你的感受,不给你脸面做出这样的事情,哪里有半分敬重可言?可是看着眼前的田玉娘,这些话却梗在喉咙口,半个字也说不出。
田玉娘跟这时代的大多数女子是一样的,满脑袋的三从四德,满脑袋的淑德贤良。要想劝得她自己有抗争意识,那几乎不可能。但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孔三郎这副德行,叫花蕊娘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花蕊娘急得上火,咬咬牙转身便往屋外走:“不行,这孔三郎若是个拎得清的也就罢了,我得去找舅母说说。”
“蕊娘,”田玉娘急急忙忙将她拦住,泪眼朦胧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现在有什么用?贺喜的客人都在外头,明儿一早孔家就要来迎亲,爹说得对,咱们田家丢不起这个人,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花蕊娘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涩,胸口堵着一团沉沉的郁气。她真想问田玉娘一句:丢不起这个人,那就丢得起一生的幸福吗?
可是……就像田玉娘说的一样,不依不饶又能怎样?难道这个节骨眼去闹上一场,就是对田玉娘好?退一万步说,依着自己的想法大不了退亲,那之后的结果呢?这时代对女子是那么的不宽容,嫁娶前一日退亲,别说田家丢不起这个人,就是田玉娘,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再换句话说,婚姻大事苦乐自知,田勤年和李氏不说话,田玉娘自己也是这样的态度,那她花蕊娘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
花蕊娘吐出一口闷气,颓然而又无奈的坐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迎亲的队伍刚刚出了门,花蕊娘就离了田家,出城向着落山村的方向飞快而去。
早晨送田玉娘出门的时候,花蕊娘见到了李氏。果然像田玉娘说的那样,李氏满面病容,整个人暮气沉沉,便是女儿出嫁的大日子,也没有看见她露出一丝喜色笑容。
在这世上生活了十多年,花蕊娘曾经见过各种各样不幸的女子,总是那样的叫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直到这会儿她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仅要敢想,更需要勇气。
因为这世界上实在是太不宽容,实在是有太多的束缚,亲情、名声、旁人的眼光……许多人便是终其一生,也难以摆脱。
花蕊娘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捞起帘子看向窗外。远处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座小木桥,花蕊娘眼睛亮了亮,要到家了。
马车走近,木桥上俨然站着高矮不一的三个人,齐齐伸了脖子看着这个方向。花蕊娘仔细辨认了一下,便笑弯了嘴角,叩着车壁吩咐李远才快马加鞭过去。
“姐……”
花蕊娘刚一下车,花玉朗和花云娘就扑了上来,花蕊娘伸手将他俩抱住,激动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管事昨天来家里送东西,说你今天回来。云娘她们两个一大早就坐不住,非要出来迎你。”商姨娘笑眯眯的走上前来,将花蕊娘上下打量了几眼,便皱了眉道:“怎么瘦了些?是不是没吃好?走吧,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商姨娘就去拉花云娘和花玉朗,嗔道:“别闹了,赶紧让你姐回家歇着,这一路也不知道多累人。”
花蕊娘笑呵呵地捏了捏花云娘的鼻子,又在花玉朗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转身叫彩玉拿了包袱,才直起身来牵了他俩的手,大步往村里走去。
“朗哥儿怎么也有空来迎我?要敢逃学看我怎么教训你。”
“冤枉啦姐,学堂里放了三天的中秋假。对了姐,昨天陈管事送回来的那个砚台我可喜欢了……”
“还有啊,姐,这段时间食肆里面生意可火爆了,好多人去看咱们家的奇巧坊,顺便就来食肆里头吃饭,挣了好多银子呐……”
两个小的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趁着他们歇气儿的功夫,商姨娘才插上嘴过问田玉娘出嫁的情况。花蕊娘拣了些迎亲的热闹说给她们听,却没提孔三郎纳妾的那件事情。
一进自家院子,花玉朗就抢着去打水,花云娘则进屋寻了干净的衣裳让花蕊娘换,简直殷勤到不行。
花蕊娘心头一直暖暖的,进了屋往床上一躺,便是浑身酸软再不想动弹。等到花玉朗打了水进来,她挣扎着洗把脸换过衣裳,商姨娘就已经摆好了饭桌,大声唤她们出去吃。
桌上摆的全是花蕊娘爱吃的菜,冬瓜猪蹄、酱爆肉丝、辣子鸡丁、红油肚丝……早上从田府出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花蕊娘瞧得口水直流,端了碗就大快朵颐。两个小的却像两只小麻雀,兴奋又好奇的围着她打听府城的事情。商姨娘好气又好笑,连声的呵斥他们让花蕊娘好好吃饭,有话饭后再说。等到两个小的吐着舌头闭了嘴,商姨娘反而转过头来,满脸关切的问起了宗少城。
一听说宗少城中了武解元,小小的院子里几乎炸了锅,就连一向温温吞吞的商姨娘,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简直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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