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娘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正面回答张氏的问题,而是向着院子里面努了努嘴:“婶子,周大叔提的什么东西?”
张氏知道花蕊娘指的是周大进门时候,手上拎着的那个布包,便想也不想就回道:“几块腊肉和自家晒的野兔干,明章他爷猜着你们肯定要留李夫子的饭,非叫我和你周大叔送过来……”
“三舅公是一番好心,可是婶子,李夫子哪里会贪你们的东西?”花蕊娘常听花玉朗提起,这位李夫子为人做派一向正直,所以绝不会是为了拿好处,才不让周明章去学堂。
张氏听她这么一说,面上顿时有了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婶子晓得,夫子是什么人,哪里会图咱们那点东西。再说了,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啥拿得出手的,就是个心意,唉,不管明章念不念书,好歹夫子也教导了这么些年。”
花蕊娘不禁有些沉默,庄户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劳动力,周老头去年摔了腿,花费了许多汤药钱,而且人年纪一大伤筋动骨总好不利索。这样一来家里面就只剩下周大一个整劳力,今年春耕的时候还多亏厉大去帮了几天,就连秦婆子都跟着下了几回地。
本来周家自己有耕地,在同村的人里面比起来还算是不错的,可是周明章要上学,一个读书郎的花费顶得上全家人的开销。虽说张氏在花家的铺子里面做工,可如今的笔墨费贵得吓人,花蕊娘记得,周小兰身上的那件衣裳去年就见她一直穿,补丁摞补丁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
周家的家境是不好,连之前的厉家都比不上,周老头还是那样的脾气,要同他相处更是困难,周明章还是独孙,十四五岁的人了,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花蕊娘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她怎么看都不觉得周明章是花云娘的良配,可是她又不忍心反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对。
花蕊娘的想法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她认为每一个人的想法都值得尊重,不能主观的用自己的思维去判定别人的选择是好是坏。
不管怎么样,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就是一种幸福。花蕊娘暗自苦笑了一下,心道要方方面面都去考虑的话,自己和宗少城那才是真不合适,结果还不是一样想要去争取。既然是这样,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替花云娘做决定?
花蕊娘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一个人好,不是说把你认为对的东西强加于她,而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尽力给予支持。再说花云娘还小,要谈婚论嫁也不急在这时,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观望。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当然好,就算将来发现周明章是个靠不住的,想来花云娘自己也应该能看明白,到那时再劝她,总比现在一棒子打散要来得人道。
“婶子,我不是说李夫子瞧不上你们的东西,你想想,现在是明章哥自己不愿意去学堂。就算你们求了李夫子同意,明章哥不去,你送再多的东西给李夫子也没用。”花蕊娘抬头看向张氏,轻言细语的分析道:“关键还在明章哥那儿,你得弄明白,他是因为怕吃苦受累才不想念书,还是真的有了别的志向和打算。”
“这……”张氏怔了怔,顿时整个人都没了主意:“那蕊娘你说说,现在要咋办?”
花蕊娘拍了拍她的手,耐心劝道:“我知道,三舅公盼着明章哥出息,婶子你当然也盼着明章哥好。可是要出息也不止考功名一条路,要是明章哥真的不喜欢,强逼着也没用,反而荒废了年纪。明章哥快15了吧?书上说,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及焉。意思是讲,男子到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学会各种技艺,是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生怕张氏听不进去自己的话,花蕊娘故意掉了几句书袋子。张氏果然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珠子眨了两下,便一脸苦相的点头:“不怕你笑话婶子,明章现在这样,我这当娘的也急。”
“婶子,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合不合适。”见张氏有所松动,花蕊娘干脆道:“你别多心,在我看来,明章哥这次恐怕是真的铁了心了。与其把他这样拘在家里,还不如就让他去试试,他不是想去学木工?那就让他去。万一他吃不了这个苦,定会自己回来,到时候转了一圈人也明白了,大不了再重新去念书。”
“这样真的能行?”张氏想了想,又迟疑道:“你的法子好是好,可是明章他爷哪儿肯啊。”
“这话自然不能你去说。”花蕊娘可没有那么多顾忌,直言不讳道:“你先跟周大叔商量商量,要是他都觉得好,就让他去跟三舅公讲。还有三舅婆那边,你也想法子劝一劝,他们说的话肯定都比你管用。反正不能再拖下去了,爷孙俩怄气还能怄多久?时间长了招人闲话呐。”
这话说到了张氏的心坎子上,村子里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可都围绕着周家,她早就有些下不来这个脸。只是一边是儿子不争气,另一边是公公犯倔气,她这当媳妇的又能怎么样。张氏把花蕊娘的建议来回咂摸了个遍,就点头道:“行,婶子听你的。”
“嗯,出去吃饭吧婶子,没啥大事儿,说不定将来明章哥就出息了,到时候你笑都来不及呢……”花蕊娘笑眯眯的把她从凳子上拉起来,挽了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张氏一把将花蕊娘拉住,为难道:“蕊娘,那木工师傅,真有你说的那么挣钱?”
花蕊娘想了想,便笑着道:“那是当然,我还能诳婶子你不成?不过这挣不挣钱,也得看自个儿,要是勤快肯用心,做哪一行都挣。”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指望明章给我挣个啥,就怕他自己将来不好,当娘的都是这心思,你别笑话我。”张氏不自在的笑了笑,又拍着花蕊娘的手道:“真是谢谢你了蕊娘,你这孩子,真是啥话也没得说。”
花蕊娘微微一笑,随口谦虚了几句,就拿了碗筷拉着张氏出了灶间。
回到院子里,大伙儿已经拿话劝了周大半天,张氏挨着赵氏坐下,和她咬着耳朵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话,脸上的表情就不像先前那般沉重了。
“姐,你不是说村口那块地好吗?正好里正大爷在这儿呢。”花云娘忽然用手肘拐了拐花蕊娘,轻声道。
经她一提醒,花蕊娘才想起这茬,连忙在桌上说了出来,请大家帮着参考参考。听说花家要修房子,大家又是高兴又是羡慕,吴婆婆乐得嘴都合不拢嘴,连声说她们家总算是苦日子熬出了头。
听到她们这边热闹,另外一张桌子上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厉大忍不住扬声道:“娘,你们说啥呢?高兴成那样。”
“蕊娘她们要修房子啦。”吴婆婆笑眯眯的回着,又冲着里正喊道:“老陈哥,正好问问你,咱们村口河滩边那块地能使不?”
那边桌上顿时一阵哗然,既然喝了花家的酒,大伙儿自然都是一片恭喜声。里正老成持重,想了想便大声答道:“哪一片呢?河滩那边宽得很,要去看了才知道。”
“那就回头再说,今儿难得热闹,先吃饭喝酒。”花蕊娘连忙压住话头,回过头来却看见一家大小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俨然一片喜色。
不提张氏夫妇回家之后如何,只说第二天花蕊娘刚要出门往武穆峰去,宗少城的小厮黄豆就来了花家。原来宗少城今天一早就到了宗家祠堂,因为要先去祭拜他娘,所以让黄豆先捎个口信过来。
打发走了黄豆,花蕊娘独自去了奇巧坊。今天正好有一批货要送到府城去,检验完货物看着装了车就已经到了中午,花蕊娘喝了杯茶正准备去食肆吃饭,就听到伙计来报陈平回来了。
“你动作也够快的,一路累了吧?走,先去吃饭歇一会儿再说。”看见陈平满头大汗的走进来,花蕊娘忍不住笑了笑,叫上他一块儿往食肆去。
正好食肆的雅间空着,花蕊娘领着陈平进去坐了,吩咐桂花嫂随便弄两个小菜,又让彩玉先沏了一壶茶上来。陈平连着灌了好几杯热茶,才喘着气道:“正好我有个同乡在岐山县,所以没费啥功夫。掌柜的,都打听出来了,岐山县确实有一家林记,生意做得很大……”
陈平带来的情况跟杨管事说的差不多,看来对方确实是持着诚意而来。花蕊娘放了心,刚要开口再问几句其他,陈平又道:“对了掌柜的,听说林记的东家还跟府城的柯家是亲戚,就是常常跟您来往的那位柯大小姐。”
“哦?”花蕊娘有些意外,想了想便道:“他们东家太太是不是姓吴?”
“是的,”陈平点了点头:“听说是那位柯大小姐亲亲的姨母。”
“这就对了,我说怎么好端端的会有岐山县的人来找咱们做生意。”花蕊娘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说不定,我又欠了宁君一个大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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