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云依依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目光中有喜悦,有恍然大悟,还有一丝淡淡的崇拜。
燕清河的眸中荡漾过一丝微光,点亮了他的脸庞,他眸子温和至极,“可以把黑色的油布换成白色试上一试,若是没有,用其他浅色的布料也行,总比黑色油布要来的好。”
这和云依依想到一块了,她也是打算换成白色的油布,若是布料不够,再用上其他颜色的布料就是。其实这黑色的油布,也不是完全就能遮住光,不然她的菜地早就全死了,只是相比较而言,她这次布料选择不那么好。
白色反光,浅色布料也是如此,这在现代是简单的一个道理,只要学过初中物理的人都知道。但这燕清河是怎么知道的?
云依依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这古人也很聪明,也许是按照自己平时的生活经验得出来的结论,并不奇怪。
她点了点头,完全同意了燕清河的想法:“好,我到时候试上一试,看看后期菜园子里面的蔬菜有没有改变。”
其实她当初做大棚蔬菜的时候,便抱着失败的可能性,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种菜,很多地方都不懂,从一开始都是她一步步的摸索。但随着慢慢种菜,她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后面也为这菜园子花费了很多心思,她便希望能够真的种出她想要的蔬菜瓜果了。这次既然发现了不妥之处,那么她改进一下便行了,如果还不行,那也没办法,她已经做出了应该做的努力了。
燕清河嗯了一声,又想起那一大片地,轻微蹙起了眉头:“我去帮你。”
云依依看了他一眼,倒不是看不起他,这燕清河若是去地里,那就是帮倒忙的,她估计还要花费心思照顾他呢,“你身体不好,还是我去吧,而且这东西你们也不懂,还是我做习惯了。”
这拆布系布的活倒是不累,就是需要一点耐心。
燕清河叹了一口气,倒没有坚持。
云依依见他情绪不高,便安慰道:“现在不是冬天吗?家家户户都在家里面呢,这街道上的商铺医馆也没有开门,等天气暖和一些了,我就可以带你去看大夫,如果县城里面的大夫不行,我们就雇个车去京城里面看。我还没有去过京城里呢,但那儿的大夫水平肯定要高点,到时候就慢慢治疗。”
燕清河的腿,云依依从一开始就是打算给他治疗的,这里的医馆水平她基本也知道,但是民间总有高手,只要有耐心,说不一定就能找到不错的大夫,把他给治好了呢。凡事都是需要尝试的。
况且燕清河的腿总是要去医馆看看的,得听听大夫怎么说,才好配合后续治疗。她这些天每日做那些补汤,顿顿都是好吃的养着他,其实也是为了增强他的抵抗力,若日后需要治疗他的腿,要加强各种药效,他也好扛得住。
燕清河的心蓦然颤了颤,尽管这些日子云依依没有放弃过他,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说出未来的想法,她居然打算天气暖和后就带着他去治疗。
他的腿即便旁人不说,也能知道肯定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笔开支不是普通人能够付得起的。云依依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要帮他治疗,还要带他去京城。
若是其他深村妇人说自己要去京城,肯定便是一个笑话,莫说去一趟京城需要花费多少钱财,就说去京城的路上就很不容易。如今的路可不像后世一般畅通无阻,各种路曲折不堪,在山林之间还有很多山匪,路过一些地方也许还有难民打劫,总之就是一个字:难。
但是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燕清河却知道云依依是认真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清清灵灵地瞅着他,不带一丝欺骗的神色,好似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早就做好了以后的规划了。她这个人啊,各种困难在她眼底下似乎都不是什么事儿。
燕清河半晌都没有说话,他心中那一块不再荒芜,反而升起了满满涨涨的东西,最后便只剩下了那么一点……感动而已。
他张了张口,吐出的字眼有些闷闷的,还带着轻微的鼻音:“去京城很费事。”
其实燕清河也是打算去京城的,唯有京城的大夫才能治疗好他的腿。即便是这里的县城那也太落后些,他对这里的大夫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藏得那笔钱便是为自己谋出路,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京城开销大,他若独自过去,再加上大夫诊疗的费用,估计也就堪堪而够吧。
但是后来他却渐渐有了其他想法,想把这笔钱交给云依依,他的腿无论治疗不治疗都无所谓。这种想法很可怕,毕竟这是他重生回来之后唯一的目标,如今却有很多事在慢慢蚕食着他原本的想法。
这并不奇怪,他如果要去京城的话,一切都处于未知数,他不一定能平安回来,也不一定能治好双腿。如果他有一个家,肯定无法把一切全都扔下,去寻找一个虚无的事情。
云依依把口袋用一根带子系好,闻言,淡淡道:“钱反正都是用出去的嘛,存着有什么用,国家是一直在发展着,钱越存便越不值钱,还不若全部花出去。”
这是一个有点钱就立刻存起来,以节俭为美德的时代,就连当今皇帝也是提倡节约。云依依这句话可以说很是大胆了。但燕清河仔细琢磨了一下,竟然觉得她说的很道理,难怪她平日里买了这么多东西,屋子的精米白面都堆了不少,这些东西在缺粮时的确会涨价的。但即便不涨价时,那价格也是不低的。
云依依见他同意了自己的看法,抿出一个笑容,“我之前还存了一些钱,反正就算我们几个一起去京城那也是够用的,这个你不用担心。而且也不是现在去嘛,你如今的身体经不起舟车劳顿,到时候先请县城里面的大夫给你看看,调养一段时日,观察下情况再说。”云依依其实自己也是很希望去一趟京城的,她身上有钱,将近两百两的银票,在这个地方根本就花费不出去,存着那也是发霉,还不如借着给燕清河治疗腿,然后去京城看看。
燕清河抿了抿唇,平日总是流转着温柔纯稚的眼眸,此刻却有些干涩,他没想到云依依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全,就连这些小细节都想到了,他素来体弱多病,的确经不起长时间的操劳,但当初他为了治腿,连自己都没有想这么多。
关于云依依买了这么多食物,为何还存下了钱的事情,燕清河并没有深思,他现在很想告诉云依依他也是有钱的,就在山林里埋着,现在就可以取出来,不然时日久了,恐生变化。
但他蠕动了一下唇瓣,最终什么都没说,求生欲让他止住了话题,现在还不能告诉云依依,不然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回来那日把钱藏在外面,便是无责任心。藏在外面还一直不告诉她,便是不诚实。
燕清河本来激动澎湃的心渐渐缓了下来,他还有事情瞒着云依依,一定要轻,要缓,不能露出半点破绽,那双手扶着椅子上动了动,最终也没敢伸出去。
“依依……”,他轻轻唤了一声,这声饱含着的感情浓郁至极,就连云依依都听出来了。
她听得心肝一颤,也不敢对上燕清河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才从唇里吐出了几个字:“怎么了?”
燕清河深深看着她,那目光没了平日的温柔,反而多了几分强势,眼中都细细密密感情缠绕住她,就像无数根钩子一般。
云依依只看了一眼,便轻咳了一声,用手去拿着口袋,手几乎都拎成了麻花。
“你早点回来。”最后燕清河只是轻微说了这么一句。
云依依眨了眨眼睛,说了一句话:“好。”
她这次便又从房间里拿了白色油布,燕清河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出门后,走了一段路,还是看到他坐在原地,仍然朝着她的方向看她离去。
云依依脸一热,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走得越发快了一些,等走到转角处,和燕清河的视线对不上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望。
两只崽崽这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燕清河把椅子推进去,便看到并排着的崽崽。
崽崽们还没睡着,燕大双有所感觉,蓦然睁开眼睛,便奶声奶气地叫:“爹爹。”
他其实这个时间点根本就睡不着,但云依依每次都让他们要睡半个时辰才行。乍一看到燕清河来了,他还以为是来陪他玩的呢。
燕小双听到动静,眼睛都没有睁开,翻了一个身,用屁股对着他们。
娘说了,要睡觉才能长高高。
燕清河见两只崽崽乖乖躺着,将燕大双的眼睛合上,轻声道:“快睡吧。”
燕大崽崽嗯了一声,这次也没再折腾。
燕清河这次放心地带上门,然后推着轮椅出去了。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便是山林,这个时候,两只崽崽在睡觉,云依依也出去了,便是他出去的最好时机,若是以后他约莫还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这轮椅他推得非常顺畅,中途即便遇到了石头,他也能灵活地转弯,到了山脚下,他开始观察了一番,然后才缓缓把椅子推了过去。
在白茫茫之中,只有一个地方有两块是石头紧紧挨着,石头不大,一个只有拳头大小,一半石头还埋在了雪中,只露出一点点尖。最初这里就是两块明显的石头,后面又下了雪,才会把石头覆盖掉。
那便是当日燕清河藏钱的地方,能在那种危急关头还迅速找了一个有辨识度的地方,可见他心性强大。
他把椅子推到石头旁边,把两个石头拿开,然后挖了起来,并没有挖太久,雪色之下便是他的东西,一个巴掌大的油布袋子,可以防水防雪,他拉开袋子,里面便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规规矩矩,完好无损。
他当时并没有太多时间来藏这笔钱,等到雪化之时,这布袋子便会露出来,但他料定这里的天气寒冷,一时半会雪是化不了的。
燕清河把钱揣在兜里,又把那油布袋子找个地方埋了起来,才推着椅子缓缓离开,那个袋子时日太久了,他打算扔掉,反正他的目的也是拿这张银票,至于油布袋子扔得越远越好,不然反而是个累赘。
他现在要早点回去,必须赶到云依依的面前回家,不然到时候被她发现自己私自出来了,便不好解释了。
走了一段路后,雪地之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轮子痕迹,燕清河也不在意,他知道很快这些痕迹就会消失。毕竟每年的雪都很长,明日无雪,后日也会有雪,一夜之后,所有痕迹都会全部掩埋掉。
就如同他当日躺着的地方,现下也了无痕迹。
他不知不觉停下了椅子,将椅子调转了一个头,然后盯着一处白茫茫的雪色,那儿干干净净,覆盖上了厚厚的雪花,很难想象他当初躺在这儿奄奄一息,也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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