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祢家和张静姝离开之后没多久，整个会场就被清空了。然而，保护现场的却不是警方，而是一支私军卫队。
领头的是一个面目刚硬的年轻人。沈如初见到他，立刻拉着我走上前去：“冉冉，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乔家二少，乔慕安——乔依娜是他的亲妹妹。”
乔慕安看着我，忽然立正之后向我低头行了个礼：“顾小姐，舍妹不肖，给你添麻烦了。”
我愣了一下，顿时对他好感倍增：“不麻烦。你们的家务事，我本不应该插手，只希望你不觉得我多管闲事才好。”
乔慕安微微一笑，然后转头询问起沈如初今天这件失败的刺杀事件的前因后果。
看他们两人交谈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沈如初果然很有看人的眼光。但凡与他交好的，都是一些可以让人放心的人：沈祢家单纯没有心计，对沈如初是真心想帮；而乔慕安看上去，则是与他惺惺相惜。
沈如初跟乔慕安谈话的时候，特地向旁走开了几步。所以，我为了表示尊重，也没有利用僵尸优秀的听觉窥探他们谈话的内容。
需要我知道的事情，沈如初往往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我。所以，我和他之间原本就不存在什么试探的必要。
我就这么施施然站在空荡荡的会场里，视线随意地扫着，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但没过多久，我立刻就感觉到乔慕安向我投来了惊讶之中带着好奇的视线。
我立刻转身来到沈如初身边，一边微笑着挽上他的手，一边询问乔慕安：“你们两个谈什么呢？怎么还把我扯进去了？”
乔慕安明显愕然地看了我一眼，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礼貌地将话语权交给了沈如初。
沈如初微微一笑，摸了摸我的头：“我在跟乔二少说，这次的案子让他配合你调查。沈谙那人手伸得太长，我怎么都信不过。还是让乔二少陪着你，我放心。”
沈如初的话咋听上去满当当的都是信任，难怪乔慕安会用稀奇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却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有急事要走开么？”
沈如初摇摇头，仍旧是眉眼温和地笑：“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想去看看乔依娜怎么样了。”
我一愣，忍不住问道：“她能怎么样？不是被软禁了么？”
沈如初神秘地勾起嘴角：“小家伙，不要问那么多。”
他最后的笑容看得我毛骨悚然，顿时就不敢多问了。
我想，他应该是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乔依娜身上掏出一些有关幕后那个人的情报吧。
我目送沈如初离开，然后便询问乔慕安：“乔二少不要听如初乱讲，现场侦查的事情，肯定还是要听您的。”
乔慕安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道：“不，既然沈先生对顾小姐有那个信心，那么，我听从顾小姐的吩咐。”
他说听从吩咐呢。
这样的用词从堂堂的乔家二少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别扭。
我不解地看着乔慕安，越发好奇他和沈如初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了。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调查现场。乔家的私军估计见不得光，稍微拖延一两个小时还行，时间久了，恐怕警方那里会有芥蒂吧。
毕竟是出了命案。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就连张父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和脑浆崩裂的暗杀者也仍然在原地没有被人动过。
当时那么混乱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够避免现场被人弄乱，乔家的保安力量果然不一般。
但是，沈如初虽说把一切都交给了我调查，可是，我又不是干刑警的。要是面对活人，我还能用我心理学的皮毛功夫忽悠忽悠别人，可现在面对的是两具尸体，这让我怎么办？
而且啊，我虽然是僵尸了、虽然经历了不少战斗，但是看到这种触目惊心的尸体，也还是会觉得恶心好吗？
这么一想，我便再次确定：沈如初这个家伙，果然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该怎么写。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弯下腰去首先检查张静姝父亲的尸体。
普通人如果被僵尸杀死，伤口处会带有少量的尸气。我不确定当时那个保安到底是不是死人，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张爸爸这个受害者身上着手。
伤口惨不忍睹，看上去的确像是被僵尸的利爪撕开的。
但是，伤口上却并没有尸气。
这怎么可能？
我不敢置信地反复观察着伤处，甚至忍不住伸出手去在粘稠的血肉里捣鼓了一下。然而，除了被血腥气弄得唾液分泌加速之外，别的，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是要我相信这样一击致命的伤口是普通人类造成的，我又是在难以相信。
我直起身来，看着满手血迹刚犹豫了一下，乔慕安就从旁边递上来一块白毛巾：“顾小姐先将就着，擦擦手吧。”
我道了谢，人却被乔慕安那灼灼发亮的眼神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可怜见，我真的不知道乔慕安对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兴趣。
正常人看到一个在死尸肚子里掏来掏去的女人，不是应该有多远闪多远吗？
话说回来，我之前还没有注意到，现在从他手上接过毛巾才发现：乔慕安身上好像有一种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香味。
我这么想着，忍不住抓着毛巾在鼻子前面嗅了一下。
真的很香。
香得我肚子都饿了。
我脸色微变，连忙将毛巾远远抛回给乔慕安，然后很不给面子地说：“你距离我远一点！”
乔慕安的脸色僵硬了一下，一时间愣住了。
而我则已经忙不迭退开了几步：虽然不知道乔慕安身上的味道是什么，但他可是沈如初的好友！所以我还是离他远一些，免得被那香味撩拨得忍不住，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刺杀者的尸体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用上衣下摆包着手把枪拿起来给乔慕安看，得到的答案是那是乔家安保人员统一的配枪。
不仅如此，他还指出对方在乔家已经做了好几年，甚至招手让一直在大门口守着的副官给我送上了一份资料。
资料里，对方的姓名生日籍贯都写得清清楚楚，就连个人履历也一字不差，简直就是一部生平简史。
这么看来，我之前猜测的乔家安保人员雇错新人的想法就被否决了。
可是问题来了：一个为乔家卖命了近十年的安保人员，为什么会在今天忽然对沈钊出手？沈乔两家都住在水榭、双方进行活动时，安保也总是由乔家负责的。
换言之，如果这个人真的与沈钊有仇怨，那么绝对没必要等到现在才下手。
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动手，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作为一个从业近十年、装备实弹的安保人员，行凶者不可能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但如果无仇无怨，这一切就更说不通了。
我皱着眉头蹲下身去，忍着恶心贴向行凶者血肉模糊的头颅。
脑浆的气味粘稠腥臭，可在我这个僵尸闻来却并不让人排斥。
每当这种时候，我才愈发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怪物。
对方身上的确有淡淡的尸气，但是这种程度，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最关键的是，他的血是温的、皮肤也很有弹性，明显不是什么用密法操控的僵尸。
想不通。
我拿出手机来咔嚓咔嚓各个角度都拍了几张照，将尸体的情况和会场的模样都记录下来，想了想，又选了一张最血腥的照片，故意给沈如初微信过去，下面写上：“看了只觉得食欲大开，我亲爱的僵尸猎人你养了个怪物宠。”
发完之后，我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刚刚升起的一点自我厌恶也没有了。
乔慕安惊讶地看了看我的动作，说：“顾小姐和如初的感情真好。”
我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
乔慕安带着我，向会厅正门走去。我顿了顿脚步，问道：“不太好吧？我们就这么从正门出去，容易让人说闲话。”
乔慕安却摇了摇头，说：“顾小姐多虑了。我们乔家不是霸王，来之前都打过招呼了。何况，顾小姐是如初的未婚妻，有些人还是趁这个机会见一见比较好。”
乔慕安这么一讲，我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他说的没错，作为沈如初名义上的未婚妻，我的职责可不仅仅是当花瓶陪他出席宴会、或是言听计从地帮他做面子或是调查死尸而已。
我悄悄叹气，心想：我大概是世界上社交活动最丰富的僵尸了吧！
我跟着乔慕安向门外走去，临出门之前，我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手机。
出乎我意料的是，沈如初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居然还真的给我回过来了一条微信，写着：“重口味好啊，我喜欢。”
顿时，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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