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气息按兵不动，我也就只能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跟着沈如初往前走。
沈如初压低了声音，说：“不必担心。表层的地狱生物大多谨慎，不会轻易对入侵者发起攻击。只要我们不招惹对方，就能够相安无事。”
话虽如此，他的化骨黑梭却并没有收起来，警戒性的悬浮在身边，嗡嗡地响个不停。
很显然，事实并不想沈如初说得那么安稳。
四周的气息蠢蠢欲动，强烈的窥探之感让我背脊发毛。我忍不住将尸气释放出来，在身边形成一层压缩气场，以此来震慑四周的生物。
可没想到，我的气息放出来的那一刻，山中的家伙们忽然齐刷刷地偃旗息鼓了。
这一下不仅我愣了，就连沈如初都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做了什么？”
我带着一脸无辜摇摇头：“我只是像你一样威压外放了而已啊。”
沈如初看着我，满脸欲言又止的神色，看上去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尤其是他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准备解剖样本的变态科学家。
片刻之后，沈如初收回视线，拉着我猛地提高了速度：“算了，他们不露面，那我们也不用这么拖拖拉拉的了。”
沈如初带着我在山川之间高速穿梭，很快，就来到一处浑浊的水潭旁。
水潭之中散发出浓郁的寒气，四周的空气里夹杂着不明显的腥臭味道。
“我们要下去么？”我一脸嫌弃地看着一片灰败的潭水问道。
沈如初嗯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来，直接在我的背上狠狠一推。
扑通。
这是我狼狈落水的声音。
沈如初这个家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害得我张口就吞了一大口腥臭的潭水进去，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我身边的尸气被不断侵蚀着，我越是努力抵抗，消耗就越大。
沈如初从上方沉了下来，拍拍我的肩膀比划了几下，让我把尸气全都收回去。
我不明就里，兀自执拗着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浸在周围恶心的死水里，谁知，却很快看到水中蜿蜿蜒蜒地探出一条条发光的水草来。
那些水草无视了沈如初的存在，稳定的向我逼近。
我看着这些发光的水草，本能地感到不妙。再看沈如初的表情，则明显变得焦急起来。
好吧。
我一咬牙，将所有的尸气都收了回去。
那些发光的水草在距离我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然后一点点缩了回去。
冰冷粘稠的潭水一下子包裹了我的四肢。潭水之中原来有着暗流涌动，推着我和沈如初向前移动。
没过多久，我们便哗啦一声从水潭里掉了出来。
我趴在地上不断咳嗽着，肚子里嘴巴里鼻子里全都是潭水留下的挥之不去的阴冷和腥臭。
真是早知今天要这么折腾一趟，我就应该带些蜜饯话梅之类的小零嘴救命！
而旁边的沈如初已经用法力烘干了身上的水分，一眨眼就从湿漉漉落汤鸡的状态恢复成了平日里潇洒帅气的模样。
水下洞穴里的味道同样很销魂。就算我不需要呼吸，那生物腐烂一般的甜臭味还是无孔不入地往我的身体里钻。
我不得不抬起手来捂住口鼻，皱着眉头看向沈如初，闷声问道：“你、确定、千机真的在这里？”
沈如初嗯了一声，模样全然不受周围空气的影响：“我不是说了么？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我眼尖地看到他衣角上有一张符纸正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顿时眼红：想来，那就是沈如初屏蔽四周恶臭的制胜法宝了吧？
我忍不住问道：“你那个净化空气的符咒，能不能也给我来一道？”
沈如初看了我一眼，伸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符，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我瞪了他一眼，恶臭当前什么骨气都不要了：“我亲爱的僵尸猎人，求求你了嘛~”
“真乖。”沈如初说着，亮起一道符咒拍在了我的背上。
一股清风扑面而来，在我身边盘旋一圈，顿时让四周的空气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中空的石洞，因为湿气太重的缘故，洞壁上都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孔。
洞顶上有钟乳石倒垂下来，但地面上的石笋却几乎全部断裂，一片狼藉的样子像极了千机酒吧里的情况。
山洞不深，尽头有一团诡异的黑色物质——恶臭就是从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除此之外，洞内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我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是说带我来看千机吗？他在哪？”
沈如初面色凝重地用下巴点了点：“喏，就在你的眼前。”
我的眼前？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没有啊。”
沈如初拉着我往前走去：“那就是千机。”
他说着，抬手指向那一大坨黑色的物质。
这个东西？
这是千机？
请原谅，我实在没办法把这团又黑又臭的东西和记忆当中的软萌小正太联系起来。
然而，沈如初却坚决地表示这团东西就是千机。
难怪他说千机的状况很不妙，又不愿意提前描述非说我看到了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早些时候他要是告诉我千机变成了一团黑色史莱姆，我是肯定不相信的。
我盯着面前的“千机”看了老半天，犹豫不决地问道：“我说，他还活着么？”
“当然活着。”
回答我的不是沈如初，而是后方传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就看到驱魔人赛罗肩膀上看着一只失去意识的地狱生物大步向我们走来。
他笑眯眯地向我们挥手打招呼：“亲爱的沈！好久不见！”
沈如初一如既往地无视赛罗热情地招呼，冷着一张面瘫脸问道：“千机的情况如何？”
赛罗夸张地踉跄了两步：“天哪，沈，我每一次见你都会被你漠然的态度深深地伤害到！我们共同出生入死那么久，你就不能稍微有一些表情吗？”
沈如初默不作声，变本加厉地叼着一堆死鱼眼瞪着赛罗。
两人对视三秒，赛罗先一步败下阵来：“如你所见，这家伙已经连人形都没办法维持了。我这不是当起了保姆，喂他吃一日三餐，希望他能够早点恢复吗？”
沈如初冷哼一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对千机那么上心？”
赛罗迅速摆出他白衣主教的架子来：“神爱世人，不分高低贵贱——”
“吵死了。”
沈如初一点不给他面子，冷冷地打断了他的传教。
赛罗顿时做出大惊失色的模样，指着沈如初尖叫：“好啊，沈，你这个亵渎者！”
我看着这两人无比欢乐的互动，嘴角高高地扬了起来：也只有在面对千机和赛罗这些同行的时候，沈如初才会表现出符合自己年龄的样子。很多时候，我几乎忘了他自己也不过二十多岁，还以为沈如初是某个老妖怪故意扮年轻扮出来的呢。
就在这时，被忽视的史莱姆形态千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赛罗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而沈如初也是伸出双手，控制化骨黑梭来到了千机的上方，看这架势，却像是防备地人一般。
这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连带着我也紧张起来。我退到沈如初的身边，问道：“喂个食而已，有这么危险吗？”
沈如初哼了一声，道：“我既然下来了，当然得要做点什么。这家伙进食的时候戒心最低，我要趁那个机会，将它变回人形。”
变回人形？
难道，千机自己变不回去吗？
我虽然有着满肚子的疑惑，但单看沈如初和赛罗全神贯注的样子，就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提问的好时机。
赛罗肩膀发力，将那只地狱生物扔向面目全非的千机。
黑色史莱姆咆哮一声竖起身子，一下子将那只地狱生物吞了进去。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所以我站在外面还能清楚地看到那只地狱生物在被吞下的一瞬间恢复了意识，然后拼死挣扎的画面。
没有我们平日里战斗时的花哨招式，此刻我面前上演的，是动物之间最原始的厮杀。
赛罗扔出地狱生物之后，迅速后退并且从牧师袍中取出一本圣经。无数白色的书页带着圣洁的光泽从红色封皮内飞出，一眨眼就在空中连成一道绳索，嗖嗖钉入地面，将千机的身体压制在了地面上。
千机所化的黑色怪物咆哮一声，正前方猛然开裂，露出一口尖锐森冷的白牙来，就像是一只长了嘴巴的海胆。
他对着那些白色书页所化的绳索，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赛罗的脸色明显一灰：“沈，快动手！”
沈如初没有答话，嘴唇无声且快速地翕动，化骨黑梭上随之亮起了深蓝色的光芒。
“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枚化骨黑梭齐刷刷地钉进了黑色怪物的身体里。
深蓝色的光芒从黑梭内抽出，然后在空中密密麻麻地边吃成无数彼此平行的五角星，最终化作光柱将千机整个罩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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