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初带着我来到卧室里,一尘不染的房间看上去靓丽可爱,随时等待着主人回归。
卧室很小、也很简陋,但是布置得很温馨。房间一半贴着鹅黄色的墙纸,上面有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另一半则是漂亮的深蓝色,里头游着满嘴獠牙但画风却很可爱的深海鱼。黄色那一半的房间里放满了女孩子的东西,蓝色的那一半则只是空荡荡地放着一个空书架和一张写字台。
一张上下铺放在蓝色那一半的房间的角落里,上层只有被单和枕头,下层却在这基础上多出了一堆可爱的毛绒娃娃。
这里,难道就是沈如初以前的家?
果然,沈如初走上前去,怀念地用手抚摸着那些毛绒玩偶,说:“我是哥哥,母亲怀了一一之后,才将房间重新装修了一遍,又把床换了上下铺。只不过,最后床还是放在了我这一半的房间里:她的本意是让一一有更多的活动空间,可是,那小丫头长大一些以后,却为这件事和我赌气了好久。”
“我的妹妹,她叫沈如一。她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好的,跟我完全不一样。她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有两个小酒窝,眼睛也会眯起来。所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们两个的身世——我以为这样是保护她。可是顾冉,你记得么?你之前说过你会一直等,等到我愿意将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你、或是等到自己不喜欢我了为止。我想,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信任你了吧。”
沈如初顿了顿,说:“一一和你不一样。她太单纯了,周围的人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尤其是我的话,她就更加听了。她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我就更加疼她,什么事情都不想要让她做。可是,一一这种时候却会很倔强,平时柔柔弱弱的,一旦见我忙了累了,却又会让我不要再照顾她,我要是不答应,他就会发脾气,说我不知好歹、不分轻重。”
沈如初轻笑一声,问我:“你看,那样子,岂不是又和你很像?”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忽然想起来:沈如初有好几次,的确用温暖环年的视线看着我过。而当时我就觉得,他那个样子虽然好看,但是,眼底看到的人却不是我。
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就是想起了沈如一吧。
虽然我明知道对方是他的妹妹,可不知为何,心里仍旧觉得有点不高兴。
我被自己这样的情绪吓了一跳:难道是我和沈如初在一起太久了,不小心被他的占有欲给传染了吗?
沈如初却只是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小情绪。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从头对我说起:“我的的确确是沈家的子孙,但是,我的母亲却是上不了台面的。说好听了,她是沈钊藏起来的红颜知己,说难听了,她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同样的,我和沈如一说白了,也就是两个私生子而已。”
屈辱的身世被沈如初用平淡的语气说了出来,顿时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沈如初轻笑了一声,说:“小僵尸,你也不用摆出一副难受的样子:人的生世都是天注定的,既然无法更改,自然就没什么好憎恨。”
我撇了撇嘴,叹息道:“你要是真那么看得开就好了。”
沈如初如果真的那么看得开,就不会对沈家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不会对沈钊有着那么复杂的情绪了。
沈如初看着我,片刻之后苦笑了一声说:“你说的对,我的确是没看开。”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的母亲还怀着孕的时候,就遇到了我的继父。我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但我知道,我的继父恨不得我去死。我小的时候,他总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我——想来也是,毕竟,我是他的妻子和别人生下的孽种。”
“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我的童年多悲惨。虽然继父恨我,却从来没有对我出过手。一来,我们家里的日常开销基本全靠着沈钊寄来的钱;二来,我的继父是个老实巴交的教书先生,我估计,他心里是不屑于对小孩子出手吧。我一直以为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会继续下去:我的父母至少在表面上会是一对和谐的夫妻,而沈钊每个月寄来的赡养费也很富足,足够我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然而,随着我渐渐懂事,我却发现,母亲并没有知足,而是仍然一次又一次地赴约沈钊,与他不断幽会着。我知道,母亲应该是真的喜欢沈钊。她每次提起那个男人,都是容光焕发的。她也会努力想我科普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个怎样的英雄人物、会拿着沈钊一时兴起寄来的礼物向我描述它有多么爱我。”
“可是在我看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只是一个笑话。即便当时年幼,我也已经意识到了:这样下去,我这个勉强维系在一起的家,或许会被她亲手毁灭。”
“后来,我的预测果然成真了。”沈如初轻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悲伤和无奈,反倒带着对自己母亲的厌弃和不屑。
换位处之,我想,我大概也受不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大这真爱的幌子、心甘情愿地做人的小三吧:甚至于,沈如初的生母或许连小三都算不上,非要说的话,就只是个被沈钊包养的二奶。
——而且还不知道因为什么,连包养都没有包完全。一个有家有室的女人,如果原先年轻无知铸下过错也就算了,成家之后仍旧不思悔改,那就有些叫人恶心了。
真爱没有错,但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沈如初的母亲真的那么爱沈钊,那就不应该把一个无辜的人捐到这泥沼里来,自私自利的成家,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背叛着他。
我甚至觉得,沈如初是同情他的继父的。
沈如初在关键的地方停住了话头。我忍不住心底的紧张和好奇,小心翼翼地催促他:“后来呢?出什么事了?”
沈如初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之后,子啊一次用哪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没过多久,我的母亲就又怀孕了。她和我的继父这所谓的夫妻关系有名无实,更加没有什么亲密关系,这肚子里的肉是谁的,岂不是显而易见么?”
沈如初的用词很难听,但是,我却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我妈对我那个渣爹一往情深还不许我让他欠债还钱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一个心情,在心里用所有自己能够想到的恶毒语言,斥骂着母亲的下贱,实际上却只是心疼和恼怒而已。
我心疼,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女人偏偏要遇上这样的事情。
我恼怒,为什么听聪慧的一个女人,却心甘情愿让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
果然,只听沈如初冷笑一声,说:“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我的母亲。她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榜样。我越是看到她对沈钊那所谓的一往情深,就越觉得什么情爱都只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甚至与她当面对质过,让她好好清醒清醒。我的继父没什么钱,也没有沈家的成就,但是,他对我的母亲却是真心真意地好。只可惜,他爱上的这个女人早已经鬼迷心窍了。”沈如初说到这里,语气听着已然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我心疼地靠近过去,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沈如初的脸色苍白,神情凄苦,偌大的委屈憎恨愤怒都压进了自己的心底,只是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句话都不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他。我一直以为沈如初是天之骄子,可现在看起来,他的一辈子没比我好过多少,甚至,我还有一种感觉:沈如初的童年似乎很快就要画风大变了。
这一刻,我想起了乔慕安说的话、想起了他描述给我听的发现沈如初的那个案发现场是怎样惨烈诡异的模样。
到底曾经发生了些什么,才能让沈如初这么坚强坚定的人情不自禁地选择逃避和遗忘?
沈如初则只是将眼睑垂下,视线落在我叠住他的那只手上,微微笑了一声:“一一小的时候,如果看到我心情不佳,也会这么拉着我的手。”
我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凡是对你上心的人,大概都会那么做。你觉得稀奇,恐怕只是因为这辈子没有遇到过几个真心人。”
“哈。”沈如初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顾冉,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专业学心理的了。就你这一张嘴要是真当了咨询师,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被你劝得早登极乐。”
我撇了撇嘴,然后瞪了他一眼:“不是在说你么?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
沈如初嗯嗯了两声,道:“对对,说我。我说到哪里了?哦——我的母亲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不小心居然又怀上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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