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将热茶端给齐晦,说她昨天就邀请过曦娘,希望她能来王府一起住,不是如今他们有了地位身份,就嫌弃她在烟花之地,而那是最最辛苦的事,她希望曦娘能和他们一道过好一些的生活,但曦娘谢绝了。
“姐姐说我们养她一个容易。”湘湘转述着曦娘的话,“可曦娘离开闭月阁,那里就不再受人庇护,会遭同行排挤被流氓欺负,咱们总不能动不动就为了闭月阁出面,又或者花费心思去照拂。几十号人出了烟花之地,就没有别的营生,难道一辈子靠人养不成。曦娘说等有一天,闭月阁再能出几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姑娘,她才会真正离开。”
齐晦沉声道:“照顾闭月阁不难,庞峻能暗中扶持,我们也一样能做到。是姐姐明白,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她才不想给我添麻烦。”
湘湘哦了一声,问:“你是为了姐姐的事烦恼?我还以为……是庞小姐。”
“怪不得我进门,你一句话都不说。”齐晦稍稍松弛神情,他似乎无意中吓着湘湘了,又觉得湘湘这点小心思十分可爱,想要让她轻松些,想也不想就玩笑道,“若是我说,往后让浅悠与你共侍一夫?”
湘湘闻言,上前猛地他肩头砸了一拳,正色道:“可不许开这种玩笑,庞小姐一片真情,岂是我们该在背后当玩笑的?”
齐晦皱眉,湘湘像是真的生气了,撂下他去将自己脱下的外套挂起来,齐晦喝了茶,她也不来拿走茶碗,自顾自地跑去铺被褥,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床上不知在嘀咕什么,再把刚才坐这里看的书收拾起来。见她起身,齐晦赶紧殷勤地上去接,想替她放回书桌上,湘湘却躲开了,自行捧着书跑回书桌边。
“我不是拿浅悠开玩笑,我只是想……”齐晦解释,但也自认那些话过了。浅悠一片深情他不能予以回应不怪他,可拿来当玩笑,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此刻还想辩解,就更不磊落,忙道,“是我不好,下不为例,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你别板着脸好不好。”
湘湘摆弄着桌上的书册道:“先生曾对我说,希望我和你能温柔婉转一些对待庞小姐的事,设身处地想一想,都知道她有多痛苦。娘当初提起浅悠时,我心痛了一整夜睡不着,想到会失去你,就要疯了似的。”
齐晦趁机走上来,拥着她说:“别生气,我再也不说这种话。”
湘湘轻戳他的胸膛,扬脸道:“在家里,只许我欺负你,你不可以欺负我,听见没?”齐晦哭笑不得,湘湘又说,“别拿庞小姐当玩笑,换做别的不相干的人,倒也罢了。可是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带别的女人回来,姐姐会来替我清理门户,是死是活我可不管的,而且你别想得那么美了,哪怕你将来做了皇帝……”
她本是半真半假、似嗔非嗔,结果话没收住,突然就扯到遥远的将来,自己也心头一颤,眼神一晃悠,齐晦就知道她没底气了,一下将她打横捧在臂弯里,问道:“怎么不说了?”
湘湘稍稍挣扎了一下,扭过脸嘀咕:“就算你块头大力气大,也别想欺负我,我是不会屈服你的。”
齐晦在她脸上蹭了蹭,湘湘身子就哆嗦了,嫌弃地推开:“进了门还没洗呢,蹭我一脸的土。”
“我不再说那种话,欺负了你,又对不起浅悠。”齐晦倒是正经起来,“你看你多好,时时刻刻都为别人着想。”
湘湘也不再撒娇,问起曦娘的事,知道宰相今晚去闭月阁欺负了曦娘,又心疼又无奈。夫妻俩没心思温存,唤下人打热水来,湘湘照顾丈夫洗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外面的事。
齐晦想到昨天瞒着湘湘的事,心知湘湘若毫不知情,也就不能有所防备,他不能天天守在家里,而这宅子里一定有皇帝或庞峻的眼线,便说起皇帝询问她的事,说皇帝可能会想尽办法利用太妃让她进宫去相见,齐晦道:“王妃的名分,咱们俩都不在乎,可他们会以此做借口来为难你,太妃若是身不由己,将来可能会做出更多伤害你的事。”
湘湘为齐晦系上寝衣,神情黯淡地说:“到那时候,她是太妃,我是你的妻子,过去十几年的情分都没了,关系简单些,大家的爱恨情仇也好清算。她若伤我,你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我,是不是。”
齐晦眼中有锐利的光芒,可没想到他思量是否该说出口的话,湘湘却道:“就算你杀了她,我也不会怪你,我不想用自己的生命和你的幸福去祭奠十几年的友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齐晦一怔,湘湘努力想缓和紧张的气氛,便拍拍他的肩膀说:“姐姐我行走江湖十几年,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小弟弟,别怕。”说完她就脸涨得通红,跌进齐晦怀中,齐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在腰上挠了痒痒,道,“再说一遍我听听,哪个是小弟弟?”
夫妻俩在一起,晦暗紧张的气氛总是会被打破,湘湘体贴齐晦,齐晦疼湘湘,彼此都把对方捧在心尖儿上,珍惜能够相依相偎的日子,果然如湘湘所说,齐晦口中的安逸之地,在她而言,只要丈夫在身边,就是最最安逸。
连着三夜春宵缠绵,清晨醒来时,湘湘窝在相公怀里问:“我会不会有孩子。”
齐晦竟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会有吗?”
他们俩初经人事,从来也没人教导,血气方刚收不住,连着三天如此,也许之后的日子还是会难以把持,若是湘湘真的有了孩子,眼下连能放心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咱们随缘吧。”湘湘嘻嘻笑着,挑逗着相公,“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齐晦别过脸,他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若是真的有孩子,娘可以一个人把你生下来,而我这个被丢在湘江边也没死掉的孩子,也一定能靠自己的。”湘湘大气地说,“放心去忙你的事,女人家可比你们男人想象得还要勇敢。”
齐晦却是心头一软,女人何须勇敢,当她们勇敢的时候,不就是男人无法周全的时候?不论是无能还是无奈,他都希望自己永远是湘湘的依靠。
两人起身洗漱,湘湘抱来朝服,可齐晦却说今天他不上朝,他要走一趟火器营,要去周全王将军的事,有了这一次让皇帝得逞,他之后会变本加厉。王将军被弹劾的事,齐晦提过几句,湘湘不免担心:“你要正面和皇帝起冲突了?”
齐晦笑道:“不用我出面,他做太子二十几年,虽然暗中成功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可他能在皇宫中翻云覆雨,却不知外头的世界有多大。他还不明白,军队的意义。”
临出门时,简府来人说,沈嫣今日会过来,烦请王府准备他们家小姐的住处,湘湘心花怒放,撂下齐晦转身就带着侍女去挑屋子。齐晦含笑看着她欢喜地背影,这样活泼的湘湘,才是他的湘湘,人前人后地端着,实在太辛苦她。
而今天,本该是中宫大婚之后,三朝回门的日子,但莫家哪里还有什么人,连宅子都已经开始动工拆除,不日将夷为平地。皇后便在中宫设宴,邀请贵族高官府中的女眷进宫,为了配合皇帝“推崇”静太妃,自然也将宋静姝奉若上宾。
皇帝不在,这些王妃夫人和小姐们,都比大婚那一晚要自在些,且皇后是个小孩子,静太妃的出身她们都略有耳闻,从心里看不起的人,面上的尊敬不过尔尔,女人们说着说着,就提起样貌堂堂行走生风的朔亲王,几家有适龄女儿待嫁的,更是故意试探皇后和太妃的口气,问:“既然那位不是王妃,不知太妃和皇后娘娘有没有中意什么人选,好册封为王妃。”
座下有人道:“宰相府的大小姐,最合适不过。”
神情憔悴的庞夫人顿时精神一振,她可不能给丈夫招惹麻烦,忙道:“小女顽劣,他爹爹的意思,是要再多教养几年才敢嫁出去。”
皇后与太妃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倒是另有人说:“只怕朔亲王没有再娶妻的意思,听说他们出双入对,王爷还带着娇妻逛京城集市,夫妻俩十分恩爱呢。”
还有人道:“听说还到简府请女先生,在王府里为夫人设学堂,似乎正如传说的那样,这位夫人出身并不怎么好,京城世家里的小姐,哪有我们不认识的?”
女人们熙熙攘攘地议论开,小皇后听得饶有兴趣,静姝却捧着茶碗发呆,言语之中,满是那位二皇子对湘湘的宠爱,什么请先生,什么逛集市,想到晚宴上,两人柔情蜜意地对视,恩爱都不足以形容夫妻间的好。
静姝心内冷笑,原来她为湘湘担心的日子里,原来她受尽折磨连脚趾都被打断的日子里,她都过着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受苦,而如今为了她,自己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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