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皇帝留宿坤宁宫,隔天皇后便去了太后所居的永福宫,却被冯太后拒之门外,此后冯太后便称病,关起了永福宫的大门,拒绝了所有来访之人,即是皇上也被拒之门外,就这样安心的养起了病来。
仁武元年十二月十五日,落了一整日的雪,青菀坐在殿门外,面色青白,两颊已经瘦得深深的凹陷下去,也不知道是从那一日开始,宫女送来的米粮便是被刻扣了一半那么多,每一天她们都只吃个半饱,只为留下米粮,等着她们再次送来那不多的米粮。她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从灰蒙蒙的天空纷纷飘落下来的雪花。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中间夹杂着片片雪花,打在了青菀的面上,乌黑的发丝上已经沾染了些许白色的雪花。
这时候玉瑶手上拿着披风从殿内走了出来,把厚厚的锦袍披在了她的身后,笑道:“公主,天冷,还是进内殿吧,万万不能着凉了。”
青菀转头看了玉瑶一眼,唇角慢慢的扬起了一丝弧度,伸手冰凉的小手覆上了玉瑶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道:“放心,我心中有数,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不好。”说着,她扶着玉瑶的手臂,站了起来。
大约是蹲坐的太久,忽的站起来,眼前猛地一片黑暗,身子晃动了一下,双手不由用力的摁上了玉瑶的肩头,双脚怎么都迈不开步子。玉瑶感觉到肩上的重量,慌忙双手用力的扶住了青菀的身子,看着她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的脸,焦急的问道:“公主,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说着她还忙不定的伸手摸了摸青菀的额头,冰凉一片。
她伸手慢慢的将覆在额头上的手扯了下来,闭上眼睛,等到那种晕眩感和无力感消失之后,才慢慢的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冲着玉瑶轻轻一笑,道:“我没事,你放心吧,可能是蹲的太久,突然起来有些不习惯了。快进去吧,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你穿的这样少,咱们的冬衣不够吗?这锦袍还是给你吧,你可真是万万不能着凉,整日里忙忙碌碌的,多穿点衣服才好。你若是病倒了谁来照顾我,是不是。”
青菀正想要脱下披在身上的锦袍给玉瑶,却被她及时挡住,她一边将扶着青菀往里走,一边又为她拢了拢那件锦袍,笑道:“行行,公主你放心吧,奴婢自小身体就好,不容易病,而且最近这玲儿总是拿些碳过来,公主您赶紧进里面去吧,奴婢用板子把这门堵上,免得这寒风吹进来,把好不容易才暖起来的屋子,又给吹的冰冰凉了。公主一会您就先在炭盆边上暖暖手,那床榻还太凉,这样躺上去,奴婢可怕您身体挺不住。”
玉瑶的话还未说完,青菀便伸手堵上了她的嘴,浅笑道:“我向来没你说的那样柔弱。”那已经没什么血色的唇,维持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可看在玉瑶的心里却是分外心疼。
雪从那一日开始一直未停,她们的粮食和碳也从那一天开始断了,无论是开始就对她们示好的玲儿,还是一直都以黑脸示人的玉儿,都没有再踏进这小轩半步。玉瑶站在小厨房内,看着,米粮袋子中已经寥寥无几的糙米,又转头看向了外面,天空洋洋洒洒还飘着雪花,看着外面空荡又荒芜的景色,手中捏了捏那寥寥无几的米粮,满心哀愁。
是夜,玉瑶端着仅有的那一碗清粥进了寝殿,看到青菀正窝在床榻上发愣,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走了过去,道:“公主该用晚膳了。”
青菀借着那幽暗的烛光,看了一眼水多米少的清粥,眉心蹙起了一个小疙瘩,又抬眸看了看玉瑶若隐若现的脸庞,问道:“你吃了吗?”
“奴婢已经吃过了。”说完,那肚子还是不争气的叫了一声,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
“玉瑶,虽说我每日都坐在这寝殿之内,可是外面来没来过人我岂会不知?咱们还剩下多少吃食,我又怎么会不了解?”她定定的看着玉瑶的脸,看着她低垂了眼眸,眼中闪烁出来的光芒,青菀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伸手指了指她手中的碗,问道:“这已经是最后一些了吗?”
玉瑶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这几日奴婢日日都出去找些能吃的东西,可是冷宫太荒芜,连一只鸟都没有,只有满地的野草,还有堆积的厚厚的雪。奴婢今日还去了清音阁一趟,她们竟告诉我,冬天了不送粮,奴婢气的差一点就要跟那玉儿打起来,只是奴婢自知体力上过不去,怕伤着了,就没力气照顾公主您了,就给忍下了。”
“本就是想置我们于死地的人,又怎么肯拿吃的给我们,还不是想让咱们自身自灭,死了,她们便高兴了。”青菀看着眼前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清粥,轻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对半分着吃了吧,等明日里我再想想办法。”其实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急着想要活下去,又急着想要出这冷宫救出杨离,可是事实却是她真的只能坐在这里,等着老天给她一个机会出这冷宫,这个机会也许很快就会出现,也许等到她老了,死了也永远不会出现。
她以为她已经开始绝望了,可是当她饿极了拿着野草树皮往嘴里塞的时候,她才明白她是如此的顽强,对于活着,对于那个渺茫的机会,她是有多渴望。即便吃了吐,她都强忍着全数把那些不能下咽的东西,塞进了肚子里。每当她吞下那些难以下咽的树皮时,她便会将这一点点一笔笔都算在朱玄铭的头上。
在她们断粮的第二天,一清早,青菀便强打起了精神,她知道不能再这样傻等下去,她必须去找些能够下肚,能够延续她们生命的东西。冷宫之中不单单只有她一个被废之人,只要有人的地方,那便一定有吃食。能在冷宫之中活下来的不容易,既然她们能够熬过冬天,那么便说明她们有让自己在艰苦环境中活下去的本事。
吩咐了玉瑶取出些厚实的衣服穿上,一大早两人便出了小轩,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几乎花费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她们两人走遍了永宁宫每一个宫殿,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找到了十多位妇人,皆是老弱病残,最年轻的便都已经成了疯子。青菀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几个看上去体弱的,天色渐暗的时候她们才又互相搀扶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走,便耗费了她们不少的体力,可是也是这么一走动,青菀仿佛看了一丝生机。
晚上,玉瑶将殿门堵上后,在寝殿内燃着一根蜡烛,便窝进了床榻上,与青菀紧紧的靠在一块。昏黄的烛光下,青菀看着日渐消瘦,面色青白,嘴唇已经冻得发紫的玉瑶,不由的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瘦削了一大圈的身子,道:“白天我已经对整个冷宫做了一个简单的了解,也数了数着冷宫之中一共住着一十二位妇人,年纪尚轻的只有四位,其中两位已经疯癫,可以排除。还有五位皆是病弱,三位老妪。算起来,咱们只能对那五位病弱的下手。”
青菀的眼眸映着那昏黄的烛光散发出了点点的阴狠,玉瑶看着她,眉头微微蹙了蹙,有些不解的问道:“公主的意思?”
“我们自己没有米粮,那就只能拿她们的。”
语落,殿内再无半点声音,一阵风吹过,床边上的烛光微微晃动了起来,青菀见玉瑶不发一言的看着自己,心下一颤,眉头微微蹙了蹙,低垂了眸子,道:“玉瑶,我已经找不到其他任何能让我们不饿死的方法,在这后宫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冷宫也一样,想要活着,就必须不择手段,我不顾了那么多人的生死,我只能顾着咱们自己。”
“公主,你想到哪里去了,明天一早我便去公主记下的那几处将东西抢过来,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还要活着走出冷宫,走出这京城。”
青菀看着玉瑶脸上坚定的表情,唇角微微一扬,用力的点了点头,便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眼角缓缓的留下了一滴泪水。这一切都是朱玄铭害的!他想折磨死她,她偏偏就要好好的活着!
两天之后,冷宫便热闹了起来,原本以为那几个体弱的能好下手,却没有想到对于那点米粮,即便是病中的人,也能卯足了劲誓死保护着,可以延续自己生命的东西。第一日无果,之后青菀便提议跟着一道去,毕竟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来的要大,她们必须在近几天体力还行的状况下完成这事,否则不但消耗了体力,又得不到吃食,在没有力气的状况下,青菀可不能保证那些病弱的妇人,不会对她们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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