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大周灭靖。
秦稷跟着乡党共同上战场。
残酷的战场就犹如绞肉机,无数战友倒在血泊中。彼时他也受了重伤,从死人堆里面爬了出来。后被送至伤卒营内,每日都只能听到无数的哀嚎声。随着哀嚎越来越弱,伤势逐渐恶化,最后裹上破旧的草席随便挖坑下葬。
这些都是秦稷亲眼所见。
战争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大周发兵六十万,维持粮草已是相当不易,更不用说充足的药草。就算有,这些药基本都是给军吏用的。像他们这些大头兵都只是耗材而已,能有两把草木灰都算好的。
随着手术结束,夏灼缓步走出。她摘下口罩,染血的围裙也已换下。双手都用烈酒洗过,还特意换上高温蒸煮过的衣服。
“怎么样了?”
“郡君放心。”夏灼笑了笑,“伤口已经缝合好,后续每日按时换药,再搭配上汤药,很快就能复原。”
“好,辛苦了。”
“那先告辞。”
“嗯。”
夏灼临走时吩咐弟子,帮忙照顾好小草。她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得等药效过去后才能醒来。后面七天是最为重要的时候,每日都得清创换药。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需要有人贴身照顾。
秦稷隔着玻璃看了看。
与他们交代两句后,便带着阿九他们先回府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在桃源行凶,也是令城内拉响警报。随处可见有披甲佩剑的县卒巡视,但凡遇到面生的就先盘查再说。
回到秦府。
秦稷先让人照顾好阿九。
她今日受到惊吓,好在人没什么事。华空青特地把过脉,然后又开了两剂安神保胎汤。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受到刺激,阿九的记忆又恢复了些。
“来,都坐吧。”
“多谢郡君。”
“客气了。”秦稷直接看向姬丹,缓缓道:“方才淳于先生简单解释过,你们会觉得很简单。实际上现在也只是刚起步,有个雏形。即便如此,也没那么容易模仿。手术需要用的器材我就不提了,关键是所需药材。一场手术下来,再加上后续恢复,往少里说也得要上万钱。”
“这么多?”
“你以为呢?”
秦稷翻了翻白眼,“这我都是往少里说的了。麻沸散,桑皮线,还有多次蒸馏过的烈酒,再加上金疮药。每日都得换药换布,我说万钱都是少的了。我就想问问王爷,就算我现在告诉你,能在军中推行吗?”
“当然……不能……”
姬丹无力地低下头来。
开什么玩笑呢?
别说万钱,百钱都难!
随着南征战事掀起,各种资源都会相当稀缺。如果战事焦灼,能用上草木灰涂抹伤口就算好的了。若是真的按照秦稷所言,那需要的还真是天文数字,关键是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所以啊,我说不说有啥用?”
“咳咳,话不能这么说。”姬丹则是没被绕进去,继续道:“没钱有没钱的法子。没有金疮药,那就用草木灰。但缝合伤口这事,却是大有可为。”
“嗯。”秦稷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前年开始就与华老商量过这事。首先是秘密派人调查岭南,看看当地是否有合适的药材,方便就地采集。而后就是不断试验,主要是想法子降低成本。麻沸散可以不用,缝合伤口用物美价廉的桑皮线就行。至于金疮药就如王爷所言,若是没有就用草木灰代替。”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缝合伤口,能够止血和加速伤口愈合。像很多人都曾看过电影《神话》,里面有一幕就是玉漱公主用自己的头发给将军缝合伤口。情节或许有些夸张,但类似的原理是相通的。
“我也曾从军,知道军中伤卒营的情况。军中都有传言,进了伤卒营就是进了坟墓,基本就是等死。南征在即,届时必然会有更多的伤卒。而岭南潮湿又多水蛊,伤口更容易化脓,也会有更多的士卒患病。我先前就和华老商量过,共同草拟了伤卒营的管理制度。”
“哦?不知能否细说?”
“宗伯也感兴趣?”
“呵呵,想知道郡君有何高见。”
“本质上还是做买卖这套,用最小的代价救最多的人。因地制宜,用手里现有的资源去做事。”秦稷抿了口热茶,“首先是保持伤卒营的整洁,免得伤口感染。每日更换的布帛,则用热水蒸煮烘干。这花不了多少钱,只是费些功夫而已。”
“这有何用呢?”
“能帮助恢复伤口。”
秦稷也没过多解释,更没有引出细菌这套。他住在伤卒营内的时候,里面是各种脏乱差。有的伤卒知道时日无多,也就毫不在乎,甚至连大小解都在里面。以至于伤卒营内又脏又臭,还能看到蚊虫老鼠。
像后世出了位名人,叫做南丁格尔。通过护理,极大程度地提升了伤卒存活率。秦稷对此是深有感触,所以才会联合华空青研究这些。
他没指望全都能救活,但多救几人都是值得的。生产力摆在这,很多东西都无法满足。可只要把能做的做了,伤卒存活率就能大幅提升。
“要改的还有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思想理念。伤卒只是受伤了,他们还活着。特别是那些受了轻伤的,应该受到好的对待,而不是随便糊弄两下就听天由命。只要按照我起草的管理章程,伤卒起码能再多活两成!”
“你说的是真的?”
姬舟激动地站起身来。
也就是说,起码能活下来一半?
这份功绩可是无法估量!
在姬舟眼里甚至能比肩土豆!
大周本就喜好打仗,靠着掠夺敌国而强母国。可只要打仗,就免不得会有死伤。他领兵多年,见过太多太多生离死别。战死沙场的,他并不会太惋惜。可那些死在伤卒营内的,他只感到愧疚……
“我从不说没把握的事。”
秦稷目光灼灼,掷地有声。
南征,很快就要开始了。
他不希望看到宗亲们埋骨岭南。
所以,他会尽力为他们搞好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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