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如洪铜般的喝斥,让楚昭瞬间如同雷击,连同朝中大臣们,包括孙子道在内,亦都呆若木鸡。
只有钟皇后,嘴角微微抿着,眼中现在得意之色。
“万,万岁爷……”孙子道抬头,一双眼紧紧盯着上头颤微微,被宫人扶着坐上龙椅的楚皇,心中惊惧的几乎无法形容。
“孙子道,见朕不跪,你是要造.反吗?”楚皇稳坐龙椅,强稳着身体的不适和剧烈的头疼,他张口厉声喝着。
“微,微臣不敢,万岁爷如罪。”孙子道心中一憷,连忙俯身跪地,连连叩首。
“微臣等跪见万岁爷,恭喜万岁爷康复,万岁万岁万万岁!”有孙子道在前为例,朝中众臣也终于反应过来,齐齐跪地叩首。
就连楚昭也很是不甘不愿的俯身。
“众爱卿平身吧!”楚皇虚抬手,额上冷汗淋漓,他如今虽然清醒过来,身体却还是太过虚弱,太医有言,他本该高卧床塌,休养生息,只如今这情况……
低头瞧了瞧以楚昭为首的孙子道一行人,楚皇微微眯了眯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厉色。他在是软弱无能,终归还是帝王之身。做为执政已到末期的皇帝,楚皇就连面对太子的时候,心中都多少有些别扭,更别说,如楚昭这般,明目仗胆的在他昏迷时期‘逼宫’的人了!
“众卿今日在谈论何事?朕怎么听说有人要废太子以立昭王啊?”楚皇沉声,尽力做到背板挺立,只是他实在太虚,一下没绷住,反到身形晃动起来。
一旁,见他如此,钟皇后连忙小心扶住他的胳膊,不着痕迹的站在他的身侧,让楚皇能够依着她的身子,以节省力气。
将肩膀微微半靠在钟皇后胳膊上,楚皇小心翼翼以免阶下从臣发觉,心中却着实叹了口气,微侧目瞧向一旁……几日之间便越显憔悴,连头发都有些花白的钟皇后,他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和安慰。
终归老夫老妻,感情肯定是有的,哪怕在他心中占比并不重,但感情便是感情,肯定是存在的。这次病重,朝臣争权,皇子争位,到将他个正经皇帝,父皇扔在一旁,无人理会。最终还是靠着的钟家百般努力才得清醒……
睁眼只见钟皇后关切的面容,清平满眼泪痕,就算心中明白钟皇后目地亦不纯,只是盼他醒来主持大局,楚皇还是难免有些感动。
太子……低头瞧了瞧狼子野心的楚昭,楚皇心中微微叹息,罢了,只要能将‘那事’含糊过来,莫管是真是假?就算为了钟皇后晚年着想,那事儿……便也罢了吧!
他膝下这些儿子,楚昭肯定不能用了,楚旦又身有残疾,楚晟虽瞧着还不错,但到底年纪还小,且并未被钟皇后扶养过,不知日后能否孝顺她?且,最重要的是,国赖长君,他的身体……眼看也就这样了,大楚的未来——他做为君王,定然是要考虑的。
四个儿子,能用的,算来算去也只有太子——到底,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性情如何?亦是受着未来帝王的教育长起来的,就算做不得千古明君,做个守城之帝亦是足以,总之……
楚皇眯了眯眼,心中已然妥协。
就这样吧!
这一次昏迷不醒,让楚皇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他年岁不轻,已六旬有余,早年间又因夺嫡之事受了不少苦楚,身体本就不算好了,近些年更是感觉力不从心,要不然也不可能信个不知来历的张天师,吃什么丹药!做为皇帝,楚皇难不知道丹药有丹毒,自古以来死在丹药上的皇帝有多少吗?
史书上斑斑血迹,明明白白写着呢?
他依然用着张天师,服着丹药,不是不知不可信。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这般老去,不甘心这般死去!想要拼一拼,恢复青春,在坐上几年这天下至高的位置……可如今,罢了!
感受着身体哀哀垂死,浑不力气,便是多说这几句话就一头热汗,竟只能靠着钟皇后才勉强坐稳,到了这个地步,楚皇亦只能认命,开始真心考虑起楚国的未来了。
如果想让太子顺利继位,那么楚昭这狼子野心之辈怕是不能留了,但……楚皇浑浊的双目瞧着楚昭,这到底是他的儿子,打小儿养起来的,他疼爱了这么多年,若杀!他绝对舍不得,楚皇不是能杀儿子的脾性,亦不愿意千古史书留下骂名,所以……
侧目看向孙子道和一干楚昭亲信,楚皇眯了眯眼,既然舍不得杀儿子,那说不得,便只有把楚昭这一干势力尽数打灭打死,而孙子道,做为楚昭的外祖父,自然而然的,便是昭王一脉的首脑人物。
说不舍……只能拿他下手了!楚皇双目炯炯的看着孙子道,虽然这人有些才华,朝政亦老练,但对于楚国安稳来说,实在亦算不得什么了!
“孙子道,大逆之臣!”楚皇暗暗深吸口气,忍下越来越昏沉,剧烈如刀斧劈砍般的头疼,他怒视孙子道厉声喝道:“迷惑昭王,离间兄弟,谋害太子,以乱朝纲,卖官鬻爵,科举舞弊,还敢买凶害人……你当真十恶不赦!”
将所有罪名一股脑儿的推给孙子道……说到底,楚皇还是想保下楚昭这个儿子的。
“万,万岁爷,小妇人状告的是昭王,是他,是他害了小妇人夫君的性命,还想毒杀小妇人母女,小妇人千辛万苦逃得一命,昭王还曾派杀手暗杀,可怜小妇人的女儿,不过无辜稚子,便被昭王害的痴傻……小妇人夫妻只有此一独女,如今……”黄氏半跪半趴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她哀戚戚的喊着。
想起本来聪慧过的女儿如今痴痴傻傻,只知玩乐嬉笑的模样,黄氏简直心如刀割,尤其前次,昭王府侍卫与闹市追赶她们……又害的女儿惊吓过度,如今还在发热,黄氏心中便不由深恨楚昭。
立目,眸中盈满焰天怒火,黄氏恶狠狠的瞪向楚昭,又频频对着楚皇叩首,“万岁爷,万岁爷求您明鉴啊,小妇人真真冤枉,小妇人之夫苏仕明公,虽有罪,但却不过被人威胁利用,不值一死啊!”她哭喊着,叩首不停,下阶下的金砖上,很快便被鲜血染透。
终归今日,黄氏既然来了,便没想着活着去。
“这……昭王,你,你有何话说?”楚皇瞧着一副誓死不悔模样的黄氏,伸手捏了捏额角,只觉颇为头疼,本来,他是想把楚昭摘出去,将罪名全推给孙子道,只将楚昭做为被蒙壁之人,将他罢爵圈禁便是……随后,在安排太子登基……
以太子那重情的脾性,若他临死之前劝上两句,怕太子登基之后肯定会将楚昭放出,哪怕不能在登朝堂,做个太平王,荣华富贵一生总是可以,但这黄氏却不依不饶……
楚皇无奈,亦只得垂问楚昭。
到底,虽然碍着亲生子不能真杀,但对于在他重病之时,丝毫未露半丝担忧之色,只顾争权夺势的楚昭,楚皇心里亦是非常不满的!
这还是他并不知晓所谓张天师便是楚昭所进,他之所以病重亦是楚昭所害……若真知道,怕什么杀儿子不杀儿子,青史留恶名什么的,肯定都顾不得了!他真晓得这些,怕是都恨不得活刮了楚昭。
“父皇……儿臣在此恭贺父皇身体康复!”出乎意料的,楚昭并没有半分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反而几步上前,一举跪到在楚皇膝下,深深叩了几个响头,他抬脸时眸中已盈满了泪,脸色是百分百真诚的‘惊喜’和‘感恩’,他泣道:“父皇,儿,儿臣不孝,在父皇病重之时不得侍奉塌前,只得为父皇平衡朝纲,以求父皇痊愈之时能够不愧于父皇,如今,如今父皇已经安康,重坐高堂之上,儿臣便是此时身死,亦是在无遗憾……”
他悲泣着,竟无一语未自己解释,反而通篇俱是感恩楚皇康复。
虽然心中多少明白楚昭是在做态,但不得不说,他这做态做的极好,极真,仿佛真心实意在无点虚假一般,便连恨他入骨的钟皇后瞧着了这模样,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更莫说当事人楚皇了。
“你,你,起身吧!”楚皇看着双眼通红的儿子,不免叹了口气,“你的心意,父皇尽知,你自幼失母又素来重情,怕是受了你外祖父的巧言,这才……”到底,他还是想把罪名推给孙子道。
“父皇,此事俱怪儿臣,都是儿臣失察才将事情闹到这般……不过,苏仕明卖官鬻爵,科举舞弊之事乃实罪,并不是一妇人随意呈上所谓‘证据’,便可翻案的,此妇人……”楚昭抬手指向跪叩在阶下,已然咽咽一息,有进气没出气的黄氏,低声道:“儿臣并不识得,更莫说派人杀害云云,实在无稽之谈。”
他说着,全盘否认了黄氏的努力。
“万岁爷,小妇人不敢虚言,昭王他……”黄氏听闻楚昭如此无耻,拼命挣扎着喊出声来,只是,还未等她说完,楚昭便扬声打断了她的话,“在父皇病重,未曾痊愈之时,儿臣又怎会杀人害命?为父皇祈福还来不及……”
他这般说着,眸光闪烁,抬头瞧着楚皇,他小心翼翼的问道:“父皇能够康复,真乃楚国大幸,是天赐之恩,只是,父皇您又是如何得以痊愈……”明明无论是太子,还是那张天师都说明白了,楚皇这次肯定没得活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做的如此张狂不留退路。
楚昭低下头,心中颇为恨恨。
“此次朕能痊愈,到是多亏了钟太傅和魏公子献上灵药,亦多得了你母后照顾……”楚皇到未察觉楚昭的小心思,只抬头看了眼钟皇后,语气颇为温柔,脸色亦很温和,但眼底的神色却多多少少有些怪异,甚至还带着些许警惕。
“魏公子?哪个魏公子?难不成是他献上的灵药才救得父皇,他儿臣可以感激他才是!”楚昭眉目一凝,随后连声问道。
“那魏公子——便是魏渊,辽国皇子!”楚皇眸光闪了闪,如是说。
“什么?辽国皇子?”楚昭惊异,失声大喊,便连朝中众臣亦纷乱杂杂,吃惊不已。
“不错,魏公子乃是流落在我楚国的辽国皇族,如今已被认回,今次朕能康复,亦多亏了他……”楚皇低声,眼睑微垂,陷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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