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霆均醉得不轻,说话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
他俯下脸,用额头抵了抵沈芳的头顶,咯咯咯地笑了几声,虎牙张扬地露在外面很久,熏着醉意的眼神也比他清醒时要单纯很多。
“你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沈芳扯住一把细软的声音叫唤着。
孙霆均的额头轻轻移开,他盯着沈芳好一会后打了个酒嗝说:“没喝多。我还能喝。”
看样子他真是醉的神志不清了,因为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喝多,眼看沈芳娇小的身板明显有些支撑不住孙霆均的体重,我朝前走了一步,但阿临很快扯住我的胳膊,然后就大步上前,抓过孙霆均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嗓音阴柔地对沈芳说:“我把人弄上去。今天他这样子也走不了,就在这住一晚,明早他一醒,就让他滚蛋!”
阿临说完这句就把驾着他一步步往楼上走。
沈芳没急着上去,把我拉到一边说:“程乙舒,今天谢谢你们了。黑皮的事要不是你们帮着处理,很可能他又要进去蹲几天了。”
我看着沈芳这么真心诚意对我道谢的样子,突然就跟鞭子在抽打我的喉咙一下,既火辣又疼痛。
“你脸怎么这么白?”沈芳问。
我勉强地摇摇头冲她笑:“你别多想了,上去看看他怎么样?”
我拉了下沈芳的胳膊,想让她快点上楼,可她憋着一股劲,我一下没拉动她。
“怎么了?”
沈芳抿了抿嘴唇,垂着头沉默了十几秒才开口对我说:“程乙舒,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瞧不上我?我摇摆不定,懦弱,胆小,还毫无原则。”
她的声音就像水儿一样柔,可还是似钢铁般砸中了我的心房。
一口唾沫入喉,我抬手绾了下散落在耳边的发:“干嘛突然这么说?”
“就是想问问。”
“好了,你别多想了。”我说。
沈芳惨兮兮地笑了下,自顾自地说道:“你如果瞧不上我也很正常,因为有时候我也很讨厌我自己。同人不同命,这句话真有理。程乙舒,上学那会儿你知道的,多少男生喜欢我。那时候我有那么多选择,可时间都浪费在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我有时候失眠的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我多花点时间提升自己,肥胖后不自己放弃自己,可能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以为瘦下来之后就能收获不一样的风景,以为还可以回到以前。可我错了,我根本就回不去。不爱我的人始终不会真的爱我,爱我的人也会因为我的优柔寡断不再爱我。现在我跟着孙霆均,我也知道这可能是一个相当糟糕的选择。可他每次对我好一点点,我就柔软一点点。他把我的脾气性子磨得一丁点都没有了。也许他永远不会被抓,也许过了这段萎靡的日子以后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做一个好丈夫,甚至是好爸爸。所以我想,过一天是一天。”
我瞧着沈芳这副自讽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不已。
“都不休息吗?”楼梯那传来阿临的声音。
我循声看去,他站在楼梯中间,一手扶着扶手,目光幽深地瞧着我们。
“休息。”沈芳答了。
然后就砰砰砰先跑上了楼。
阿临还站在那,他下楼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上去,我们进了卧室后,他脱掉了上衣,从衣柜里拿出我和他换洗的衣服,顺便又多拿了一件我的睡裙说:“去给你朋友送去。”
我接过衣服,问了声:“哪间?”
阿临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只是对着我轻抬了一下眼皮说:“我们房间右边是陶四住的,左边那间,我把孙霆均扶那了。”
我拿着睡衣出去,敲开了门。
开门的人是沈芳。
我把一套干净的睡衣塞给沈芳说:“我给你送套睡衣,阿临不喜欢别人穿他的衣服,孙霆均喝这么醉,去洗澡也危险,所以没准备他的衣服。”
沈芳接过衣服后我想走,她拉住我:“他喝太多了,你要是有空就进来帮帮我。”
她用一种无助的眼神瞧着我,随即我就听见了屋里一阵又一阵作呕的声音。
“好。”我提步进门。
很快就看见了半个身体在床上,半个身体挂在床下对着脸盆不停作呕的孙霆均。
我皱皱眉头:“我去烧水。你拿块毛巾接上一点冷水放在一边。一会给他擦擦。保姆早上要起很早给我们做早饭,所以这个点她已经休息了。”
沈芳没多说什么,朝我点头。
水壶里冰冷的水渐渐冒出了热气,白白的烟雾朝我脸上扑腾过来。直到水完全沸腾,水壶一声鸣叫才把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提着水壶从洗手间里出去,沈芳一直拍着孙霆均的背。
他一个昂头跌回床上,和一滩烂泥没有任何区别。
我把热水倒入摆放在床头柜上的脸盆里,用手试了试水温,拧了一条毛巾递给沈芳:“给他擦擦。”
我刚把毛巾放到沈芳手上,孙霆均就迷迷糊糊地拉住了我的手说:“别走。”
我掰开他的手,压低声音对沈芳说:“阿临还在等我。”
这时候孙霆均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朝我笑笑,笑得特别干净。
我不忍再看下去,和个逃兵似的快步离开房间。
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阿临已经洗好了澡。
他腰上只裹了一条浴巾,发梢的水珠缓缓地滑向他的上身。他面带微笑,手上的毛巾简单地擦拭了几下头发和胸口就扔掉了一旁对我说:“他怎么样?”
“吐了。”我走到床前,把阿临给我准备的睡衣拿起。
他从我手上夺过了衣服,往洗手间里走。
我跟进去,他把衣服挂好,紧跟着就是给我放水,调节水温,附身擦干地上所有的水珠。
他说他知道我不会愿意让他给我洗澡,所以就把许多可能会令我滑到的因素全都清楚干净。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俯视着摄入我视线的那条火红穷奇。
我的丈夫,他是那样充满着杀性气,又是那样的温柔。让我即使再怎么对孙霆均有愧,也无法在这种时候选择继续包庇孙霆均。
我的难受就像一层一层腥臭的海浪一样向我不停地压过来。曾经我觉得只要内心够强大,就可以无所不能,可这人世间无可奈何的事却太多了。
“可以洗了。记得,洗手间的门不要关死。”阿临站起来笑笑,随后就离开了洗手间。
我往门缝那儿扒了一眼,脱去了所有衣服站在了花洒下。
一个小时后我从洗手间里出来,已经吹干了头发,沐浴露的香气环绕在我周身。
阿临正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杯颜色碧绿的茶水。
他抬起眼皮瞧我一眼,向我招手:“快钻被窝里来,刚洗完澡,打着冷气会很冷。”
我像泥鳅似的掀开被子就往他赤裸地上身滑。
他一把就抱住我,下巴往我脸上蹭了蹭说:“你是孕妇,不能想得太多。我的两个女儿还得靠你得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一本正经的语气,不禁惹我发笑了一瞬,我一拳头就捶打在他胸口:“明明是两个儿子,儿子多好,长大一定帅气得不得了。”
商临苦笑一声:“在这个社会上,男人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不聪明。还有许许多多的担子需要男人去挑,要爱父母,兄弟要团结,还要有资本宠爱自己的老婆孩子。做好了,是男人尽到了应尽的责任,做不好,就成了别人嘴里的废物。所以爷才那么希望,我的孩子能是两个无忧无虑成长的小公主。当然了,如果是一男一女自然就更好,早些时候我不是连名字也想取好了吗?多省心。”
阿临大篇大论了一番后,自己被自己说笑了。
已经三十八岁的他,每每提起孩子,他总能那么柔软。
这时候一只大手朝我伸了过来,他张扬地掀开我的睡衣,把掌心贴到了我的肚皮上提醒了句:“产检要经常做,后天我陪你去医院。听说现在不是有什么二维三维还是四维的超声波吗?可以看见孩子的那种。”
我瞧见他皱眉的样子,噗嗤一下就笑出来:“那种超声波是能照出还是没错,可现在还早,照不出来不说,超声波做多了也对孩子不好。”
他愣了一下:“是吗?”然后他笑:“这个我还这不知道。”
气氛相当的好,像这样温柔的谈话总归会让我平静下来。
我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隔壁的声响却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是沈芳的声音。
隐隐约约的像在叫喊。
紧跟着我们对面的那堵墙就开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犹如地动山摇。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怎么会不晓得隔壁发生了什么。
要是没猜错,醉酒的孙霆均,神志不清的孙霆均,把正处于生理期的沈芳给……
我一下掀开被子下床,阿临拉住我问:“你要干什么?去欣赏现场直播?”
我后背一阵阵泛凉,语速颇快地说:“沈芳现在不适合和孙霆均发生关系,我想……你是知道原因的。”
“但他们已经在做了。”阿临的声音宛如一盆凉水,把我浇醒。
我和阿临就这么对视了十几秒,隔壁隐隐约约了很久的女声陡然清晰了一瞬。
“我,我好痛。孙霆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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