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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鹤花,希腊名为“安世莲”。花开之时花朵由鲜猩红色的佛焰苞和橙红色的肉穗花序组成,花序螺旋状卷曲,光彩夺目,风姿楚楚。花开时,有如一只伸开的红色手掌,花瓣,薄薄的一片,且脉络清晰,似可见殷红的血液流动,掌心上竖起一小条肉穗好像一支短小的蜡烛,所以也叫花烛。
此花喜温暖潮湿,却惧怕阳光,用血肉之掌托起熊熊燃烧的蜡烛,像不像人世间暗恋的情愫?自私的希望两人困顿于黑暗与寒冷之中,便可以用仅有的血肉之躯燃烧,温暖照亮那人。因为恋,所以可以将自己放得很轻很轻,只愿在这狭隘的空间里,为那人撑起一片天空。
项玥逐渐恢复知觉,睁开眼睛时,入眼的便是桌子上那一盆火鹤花,尽管时节不对,可祁婉凌对这些花草尤其有天分,总能让花儿在她需要的时间地点开放,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被遗落凡间的花仙子。
空气中丝丝袅袅的淡香,心下了然,身体麻痹时间较长,必然会导致身体肌肉酸痛,迷迭香正对此症。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布单下寸缕未着,手指微动,略有滑腻的感觉,那香应该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正准备起身,欣悦进来了,一边扶着他坐起,一边拿了枕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给他靠着:“好点儿了没?公主说让你安心养伤,咱们快马加鞭七日应该能到那墨海,咱们再休息两日出发不迟。”
七日行程,休息两日,那便是他已经昏睡了三日,不经意间,薄唇扯出一抹苦笑,以他的体质,居然昏睡了三日,可见公主对“雨蝎草”提纯的手艺越发精炼了呢。
马车中,项玥在扣下祁婉凌手腕那一刻,攸然感到祁婉凌另外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大掌之上,那软若无骨般的小手,如此温润,如若辰时的太阳,驱走了无边的黑暗与寒冷,温煦柔和。他抬眸对上那双剪瞳,手臂微微一麻,手背上传来几不可察的痛觉,那是他认识公主起便知道的她从不离身的银针。
他被公主救下没多久,一日梅贵妃到她宫中,让祁婉凌去奉宸殿取一盒‘香雪粉’来。‘香雪粉’乃雪山白梅提炼制成,能使肌肤嫩白柔滑,更有幽淡清香,经久不绝,闻之使人心醉,只是几年才出那么一小盒,真真是稀罕的很。梅贵妃想必是向皇上讨要,吃了一鼻子灰,所以便打起了祁婉凌的主意。梅贵妃温和无害的微笑着抛出橄榄枝,反正那奉宸库中的宝物,祁婉凌是可以随意取用的,皇帝也不问去处,只要祁婉凌取出来送给梅贵妃,那从今往后,梅贵妃便是这偌大皇宫只能够祁婉凌的依仗了。梅贵妃见祁婉凌垂眸不语,只到是小女儿家害羞,便伸手拉过祁婉凌在身侧,言语间隐晦的表示,如此事如了她的愿,梅贵妃会向皇帝请旨,收祁婉凌为养女,这样公主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也不会再无依无靠了。
祁婉凌抬眸,分明看到的,是梅贵妃那妩媚容颜中流露出是贪婪无厌的噬笑,那个芳华绝代惊艳绝绝的女子,临终前都念念不忘让她活下去的女子,终究让她失去了最后的依仗。
项玥就站在十步之外的外殿守着,此刻梅贵妃的掌下,扣着那个小小弱弱的女孩儿嫩藕般小臂,掌上的力道与此刻她面上和蔼的笑如此违和。芊芊玉指嫩葱般的白嫩,在项玥眼里越发白得耀眼,厉鬼索命的利爪一般,只消一个晃神,便会伸向人类,挖出温暖跳动的心脏,而那朵朵蔻丹,鲜艳欲滴,与身体里流淌着的暗红色液体逐渐重叠。
他便感觉到自己便是那厉鬼掌下即将被索命的冤魂,胸口传来骤然疼痛的感觉。只是下意识的,转念之间,他抬步掠向殿内,闪瞬间他的身形攸然一顿。
那梅贵妃感觉到祁婉凌的小手翻起拉住自己的时候,唇角未来得及延伸的那抹得意的微挑,在下一刻僵在了那里。项玥拦下了要出去求救的宫女,梅贵妃半个时辰后被送的回寝宫,已经恢复了知觉。梅贵妃先传了太医,只是太医并未查出有何不妥。
只有项玥看到了,他正欲冲入殿内拉开那只利爪的时候,祁婉凌另外一只小手有细小的光线反射出来,饶是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也只是抓到一个模糊的掠影。
梅贵妃吃了闷亏,却苦无证据,遍对此事不敢声张,深怕皇帝知晓追究原委,只得警告宫人们管好嘴巴。本就门庭冷清公主寝宫,如今便彻底肃静了下来。
祁婉凌有更多的时间读书,项玥发现她看的最多的是关于草药--唔,好像是毒药方面的。不难理解,她是中了毒而不能说话的,如果能了解毒性,配制出解药的方子,是不是终有一日,她又能开口。
那一副如月般皎洁,如泉水般清澈的面,什么样的音色可以与之匹配呢。项玥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刚毅刻板的脸上,长长睫毛掩藏之下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柔和。
公主一般不会与皇子们共同受教,祁婉凌所认识的字俪妃生前所教,皇帝当日一时兴起准她随意出入灵启殿,只是因为那对螭吻玉佩刚好可以开启奉宸库与灵启殿之门,或是本就识字不多的她打发了时间,索性也掀不起大浪来,究竟为何意,无证可查,也就无从得知。
对于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年幼的祁婉凌纵然聪明灵慧,理解起来依然有限。祁婉凌每当有读不懂的地方,便会默默记下,方便的时候拉来项玥给他解释。
项玥暗自踌躇过,祁婉凌第一次将他找过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儿疑问,那双清澈的瞳子,却十分笃定的要他解释给她明白。微微上翘的睫毛微卷,明亮的美眸黑白分明,当真天真无邪,自己从未透露能够识文断字,她如何得知。他们相识不久,为何信任于他。
世间万事诸如此般吧,许是那日的烛光摇曳了他的心恣,从不多言的他如此这般耐心的为她解答,他尽量深入浅出,她也小脑袋也足够灵光,能够触类旁通,学习速度惊人。解答完那一日祁婉凌的所有不解之处,准备离去,起身向祁婉凌告退,抬头看着祁婉凌请示,她颔首示意。
只是这一眼,在他的脑中定了格,便是一生都没能忘记。
此后的无数个烛光之下,项玥脑海中总能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恬静的小小人影伫立在那里,柔柔的烛光包裹着人影,随着烛光的闪烁晃动,仿佛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普度众生的神佛,给人类带来希翼和勇气。
再往后的日子,那小人在项玥的帮助陪同下,将所学一一实践,不明白的地方虚心请教,或相互讨论,直至满意为止。实验用的药材与毒物,为数不多是在俸辰库中取得,更多的都是项玥想尽办法弄到的,至于时间的对象,对身体不会造成大碍的,就随意挑一个看不顺眼的妃子,加入她小厨房的米面之中,最不缺少误事毒物故事的后宫当中,不伤人性命的小把戏,也并未掀起什么波浪来。至于比较严重的,一般会用在项玥找来的阿猫阿狗或是小老鼠一类的小物件上,总归物尽其用,及少数比较精炼的,则被项玥想法用在了无比荣幸的死囚身上。事后,宫人们多会声色并茂的形容事发之时毒发的各种表征,有项玥在,将太医院的解毒方子搞到手并非难事。
雨蝎草是项玥寻来的,那日祁婉凌用在梅贵妃身上的银针上淬的是用曼陀罗为主调配而成的麻药,曼陀罗难求,提纯所需量又巨大,况且配比度不易掌握,项玥更担心祁婉凌伤了自己。这种传说生长在沙漠腹地,只在雨后一刻之内才能发现的孤草,本是极难求到的。草如水色妖娆,远远便能吸引空中飞过的鸟虫,过往的兽类靠近,被其散发的气味麻醉后,雨蝎草身如触手一般伸入鸟兽口中。待一刻钟,草身枯萎殆尽,鸟兽麻痹感消失,便会带着雨蝎草的种子离开,那种子需要孕育无需水土,而是与鸟兽融为一体,种子耗尽精血之时,鸟兽被种子蛊惑,好像受到神明指引,终会找到一片绿洲,将自己葬在那里。而雨蝎草的种子,化身泥土之中,静静地等候下一个雨天。项羽去沙漠中寻稀罕毒物时发现了一丛,那里似乎前不久刚刚发生了一场厮杀,而那一簇簇妖娆的雨蝎草在杂叠堆放的人骨当中如最妖娆的舞娘。
项玥在祁婉凌读的书上见过图片,以及描述的用途,大喜过望,恰逢经过一只黄羊,项玥破费一番周折,才将其带回养在冷宫最不起眼的角落。每逢雨天,他都会戴上祁婉凌特制的手套及面罩,再戴上家禽,去引草种,顺便取剩下的草茎,供祁婉凌精炼。
只是如今,要用在自己身上了么?项玥用力闭上了眼,心下一片涩然。难怪那只小手带给他一丝熟悉的异样,祁婉凌和他取毒练毒时都会带上的薄如蝉翼却水火不侵的天蚕丝淬炼而成的手套。
他以为她也只是取毒练毒时才会佩戴,现下想来,她从未见过她取下面纱,那防毒的面罩她也不曾离身吧。
一直以为她待他是特别的,是信任他的,可是如今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都生活在他之外。
红掌花从不曾有机会真的如火烛一般燃烧,就算红如血,就算形似,就算有了那样一个名字,也从来不是真的。
欣悦看他闭着眼睛不做声,只道是刚刚醒来,身上还很乏力,端着温度刚好的青菜粥坐在床边:“项侍卫,你的手能动弹吗?你几天没吃东西,身体自然是虚弱的,喝了这碗粥吧,公主给调的,应该对你现在的身体有好处。”
项玥拉回心思,“公主,她还好吗?”其实想知道公主在哪里,开了口便转了音,总归不能于理不合。
“公主休息呢,刚才给您施针呢,你居然不知道?公主说你醒了,让我来照顾你,难道我进来的时候你才醒?公主的医术越来越厉害了。”欣悦是个心思简单的丫头,除了对公主的手语比较灵通,剩下一切都是糊涂。刚出京城那日傍晚,温度渐凉,欣悦翻开所有行李,只帮公主准备了裘皮大氅。行李大都宫人案例准备的,只是公主贴身的东西,新月亲自打理。小丫头没有出过远门,自然不懂得大漠早晚温差大,薄厚披风都应该贴身备下,可是裘皮大氅,是不是太厚了?还是项玥将自己的披风给了祁婉凌披上,检查了一下行李,所缺物品均在下一个落脚地添置齐全了。
“公主每晚都在你房间里研究那些药材,出了宫一直都不方便,这次落脚之后,恐怕就要等到公主大婚之后了。”祁婉凌有点儿惋惜,公主到现在还没有医好口哑的毛病,嫁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受气。“公主说你房里安静,所以把东西都放在这了,夜里悄悄过来。”
项玥将碗一扬,最后一口粥也落进肚子里了。手臂能抬起来,只是有点儿乏力,公主这几天鼓弄的应该是他身上的这些花香油--各种花草提纯混合清油,功效也不同,但效果极佳。所以在新月看来,祁婉凌十年如一日研究的那些花草虫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医好自己。虽然欣悦一点儿也不介意一辈子都做公主的嘴巴,可是她从没看到公主效果,应该是为了不能说话所以伤心吧。
“等下再喝汤药,公主说这药药性有点儿猛,一定在饭后半刻钟再用。我等会儿过来收碗,你喝完了放哪儿就行。”欣悦边说边走了出去,迷迷糊糊的也忘了替他掩上门。
项玥起身去关门,被单滑落在地上,身上猛地一凉,忽然想起刚才被他忽略的一件事儿,欣悦说公主刚才给他施针?
刚刚吗,看向桌上那盆红掌花,花开的正旺,鲜艳欲滴,远一点儿看过来,血色如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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