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年花了两个月还清了萋萋的钱,毛小敏的房间也住进来了另一个女孩子。这次是萋萋带来的,是她公司新来的一个同事,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很安静。萋萋住公司安排的一套一居室的宿舍,很近而且方便,以前她还没提过要买房,可毛小敏那件事后,她开始拉重年陪她去看房子。
萋萋说:“从前我觉得有住的地方就行了,房价这么贵,何苦去折腾,钱放在手里更安心,但现在想想还是有个自己的地方好,谁也管不了,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哪里是公司宿舍比得上的,到底是别人的地方,谁知道能住多久……”
这话里头还有另一层意思,重年是明白的。
萋萋的父母在她读中学时就离婚了,父亲再娶,母亲再嫁后出国定居了。大学时她偶尔提起来只会满不在乎,笑得很大声,说:“离了好,再也不用听他们吵架了,现在我每个月也有了两份生活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够再问老头子要,反正他有钱……”每次重年都不做声,让她说,说完了两人去食堂吃饭,打男生的饭量,点很多菜,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地吃,周围偶尔会有惊讶的眼神掠过,大约以为她们饿了。
大学毕业时,她却说:“重年,我不留下来陪你,还能回哪儿去?哪儿还有家回,狐狸精给我生了个弟弟……”于是两个人都躺在被子里流下了眼泪。
那一天晚上,宿舍其他人都离校回家了,萋萋讲了许多,后来说:“上海那么大,再也不是我的家了,我以后只有我自己了。”
重年不反对买房子,如果她有经济条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买房。
在这城市,没有什么比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更能安心。
然而,她却觉得心酸:“萋萋,你没想过以后要找个人结婚过日子吗?”
萋萋笑:“我想,也得有那样的男人,我才不会再傻到去和人渣认真,去给狐狸精做垫底的!”
其实的确是想过的。
大学时拉她去那个学校看操场上打球的男生,兴奋地指给她看,“看见了没有?就是穿十一号球衣的,高高的,笑起来脸上有酒窝的……”
其实隔那么远,哪儿看得清酒窝,重年笑着点头:“长得很好看,酒窝很可爱。”
也是萋萋堂姐的高中同学。
然后,鼓起勇气,在中场休息时给他送矿泉水,递毛巾。
有事没事,往他们学校跑。看比赛,借书还书,你们食堂的饭菜好吃,你们学校的玉兰花开得漂亮,你们宿舍前头湖里的水澄透诱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借口,小女生的伎俩。
终于开始交往。甜甜蜜蜜,手拉着手请全宿舍的人吃饭。
后来,一年不到,他要出国,提出分手。
恩爱怎可中道绝?
萋萋坚决地说:“他去美国我也去,我马上找我爸爸给我办手续。”
然而,不等手续下来,却眼睁睁看着他搂着一个女生从大街的另一头走过来,经过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没有变,温柔的话语没有停,哪怕是一个停顿的眼神也没有。
原来已经成了陌路。
人传欢负情,我自未尝见,三更开门来,始知子夜变。
这期间不是没有风言风语的,却偏偏要等亲眼见着才相信。
总是傻吧,可是这世上总有这么傻的女子。
关于毛小敏的事情,重年并没有告诉郑铭,萋萋也在她的叮嘱下,保证绝不吐露一个字。
但她和他的确相处得很好,似乎过了开始那一段不适应期后,又和从前一样了,觉得在一起很舒服,只是电话多了,见面频繁了。
有时周末她会去他家做饭吃。他很捧场,总是吃得干干净净,不留菜,饭后会帮她收拾碗筷。她洗碗,他在一边陪她。也像其他情侣一样,出去看电影,分吃一大盒爆米花,散场时手拉手走出去。
他的手机里头存有她的照片,有在野生动物园拍的,她拿着树枝仰头逗长颈鹿,侧面看过去,笑得很高兴,下巴细而长,尖尖的。也有在兰圃拍的,她站在吊兰盛开的温室,浅蓝色的长毛衣,齐腰的长发散下来,明媚而鲜妍,仿佛是花事烂漫的小女孩,有一种春天的感觉。
她要他把逗长颈鹿那张做手机屏幕,他却私下选择了一张兰圃里拍的。她争不过他,于是生气了,那个周末不洗碗,换成他洗碗,她站在一边吃苹果。可是又疑惑不知他洗干净了没有,最后还是自己去返工。
马路边的玉兰花开了,粉白的鹅黄的花儿,一簇一簇挂满枝头。合欢花也开了,粉红色的毛茸茸的花,非常好看。
转眼到了七月份。她的生日在七月二十六,头一天晚上郑铭就打电话说定好了餐厅,吃完饭去大剧院看演出。她很好奇是什么演出,可是他神秘兮兮的,就是不说,只叮嘱她早点睡觉。
重年于是放弃了,老老实实地合上书,关灯躺下来,抱了一个枕头在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熟悉的铃声响,她以为是闹钟,伸手按下去,铃声却依旧在响着,这才猛然一个激灵醒了,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接了电话。
“姐,你睡了吗?”是双年。
重年立即笑了:“睡了又被你叫醒了,怎么了?”
“你生日啊,我赶着那边零点第一个给你打电话,妈说你是凌晨出生的。”
确实是凌晨出生的,但具体时间就不清楚了,都说是半夜。
因为是国际长途,没有讲很久,重年就催促双年挂电话,不要浪费钱。
双年顿了一下:“姐,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还是告诉你好了,我马上要上飞机了。”
重年被惊得坐直身子,反应过来后连声问航班号,航班时间,什么时候到北京……话都说得颠三倒四,闹得双年在那边笑:“我发个短信给你好了,这样清楚。”
挂了电话后,双年的短信就来了,是下午到。
第二天,重年请了半天假。
萋萋打来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吃饭,庆祝她的生日,还酸溜溜地说:“知道你现在晚上有安排了,不会再需要我了。”
重年便笑着告诉她双年回来了,要去机场,不能去吃饭了。
萋萋听了也高兴了起来,立即说:“还是去吃饭吧,吃了饭,我送你去机场,我也很久没见双年了。”
于是和萋萋一起吃了饭,到机场去接双年。到了航班到站时间,重年便开始翘首以待,紧盯着出站口。
萋萋笑她:“哪儿有这么快,下了飞机还要领行李。”
的确是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才透过玻璃望见一个细眉大眼,长发扭成辫子斜斜垂在左侧的人从手扶楼梯走下来,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不是双年是谁,她从小就喜欢辫子。
双年一抬眼,也望了过来,远远地就笑着朝她们招手。
重年挥了挥手,看她走到一边去领行李。
萋萋说:“双年越长越美了,走的时候还像个小女孩,没有一点风情,现在看着已经有点味道了。”
双年走的时候,萋萋也来机场送行过,是去年的六月份。
重年感慨:“一年多了,双年前不久都过了二十三岁生日。”
双年终于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竟然首先就给了萋萋一个大大的熊抱。
萋萋拍着她的背,笑道:“去了美国的人就是不一样,见面就拥抱,干脆再亲一下得了……”说着,果真在双年脸颊上亲了一下。
重年忍俊不禁,接过双年的行李箱,说:“又不是美国人,抱抱就行了,亲什么亲!”
双年放开萋萋,倒没抱重年,一面往前走着,一面笑道:“我姐最保守了,大学毕业了还没和男生牵过手呢,美国人那一套拥抱亲吻简直是洪水猛兽。”
萋萋大笑:“大二有个男生想追她,还没碰到她的手,她吓得放下筷子,扭头就跑,没到食堂门口就摔了一跤……”
双年说:“那次眼镜都摔坏了……”
这样的糗事又被翻出来,倒不再觉得难堪。重年瞪了她们两人一眼,由她们一唱一和讲去。大约是性格相近,双年和萋萋素来很谈得来,在一起时总有讲不完的话,比重年要热闹。
这么说说笑笑走到候机大厅,身后突然有人喊:“重年!”
重年回头,立即上前几步,笑着喊了一声:“婶婶。”
双年也跟着过来喊了一声。
沈家和微笑:“双年刚刚回来的吧,上次在你们学校你也没提,如果早知道你也是今天的航班,我们可以一起的。”
双年说:“我不知道婶婶要回来,这是学校安排的。”
重年有点没听明白,站在一边没有做声,却忽然留意到婶婶身边还站着人,那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似曾相识,她觉得有点眼熟,不由得又望了望那男子几眼。
这边沈家和说完了话,拉过身边的男子,介绍说:“家谦,这是双年。”又对双年说:“家谦是我弟弟。”
重年终于记起来了,有点窘迫,还没来得及对他笑笑打招呼,双年竟然微笑着,恭恭敬敬说:“沈叔叔好!”
这一下,她只能跟着也喊了一声:“沈叔叔。”
那叫家谦的男子嘴角弯了弯,仍旧没做声,只淡淡点了点头。
沈家和望了他一眼,突然笑道:“都是年轻人,不用这么拘束,喊他家谦就行了。”
他毕竟长她们一辈,怎么好意思直接唤名字。重年和双年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沈家和和气地说:“有车来接我们,既然碰见了那就一起回去吧,你叔叔正好在国内,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聚聚。”
重年朝身后看了看,笑着说:“我朋友开车送我来的,下次再和叔叔婶婶一起吃饭吧。”
道别离开后,重年想到刚刚听到的话,有点纳闷:“双年,你在学校见过她?”
双年说:“上个月有次在学校碰见了,听说她做饮食,有点事情找医学院的教授。后来她说要带我去吃饭,就一起和她出去吃了一次饭。”
原来是这样,重年弄明白后就没再多问了。
回去后,重年却又有了烦恼,不知晚上该怎么办。双年刚刚回来,她不想扔下她一个人,想晚上陪她,可和郑铭那边也约好了。
趁着双年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她给郑铭打电话。
他听说双年回来了,却说:“那晚上叫双年一起来吃饭吧,加一个位就行了。”
其实这也是一个好主意,双年早就嚷着要见他了。重年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等双年洗澡出来后就告诉了她。
双年嘻嘻哈哈:“那我今晚不就成大电灯泡了!”虽然这样说,也没反对,还兴致勃勃地叫她去好好打扮一番,开始打探起了郑铭,从五官到爱好……左一句有一句的都是郑铭,仿佛比她还重要。
晚上在餐厅,见到了郑铭,竟然也一点都不掩饰,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弄得重年不好意思,暗示地叫了一声:“双年!”
双年这才收敛了一点,笑道:“只是看一看,郑大哥都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郑铭笑了,握住重年的手,说:“那你看了后满意吗,愿意把你姐姐交给我吗?”
“那得看你以后的表现了。”双年笑道,对着重年眨了眨眼。
重年明白她这是喜欢郑铭这个人,也放心了。
吃完了饭,又一起吃了蛋糕。双年说有同学知道她回来了,约她见面,也不要郑铭送她,很快就走了。
郑铭笑道:“双年很活泼可爱。”
在亲近的人身边,双年确实如此。重年说:“其实双年也很懂事,许多事情都比我会处理。”
郑铭说:“重年,你也很好。”
大约是在密闭的车内,他的声音有点暗哑低沉,似乎比平常要温柔缓慢。重年突然有点不自然,扭头对着玻璃窗外。
他也不再说话,发动车子,带她去了大剧院。
原来是音乐剧,他们去得有点晚了,演出已经开始了,观众席寂静无声。他们也静静地坐了下来,只在下面牵着手,看台上的表演。
确实很好看。出来的时候,重年还沉浸在震撼之中,那音乐声似乎也在脑中回旋不去,连怎么坐进车子的都没有印象。
她反应过来时,郑铭正拿出了一条项链,倾过身来戴在她的脖子上。清凉的触感缓缓摩挲着肌肤,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颊边,淡淡的红酒的清甜,很好闻很舒服,她禁不住动了动头。
他却没有离开,手虚虚地笼着她的肩。不知是不是车内空调刚刚打开,温度没有降下来,她的脸渐渐发热,耳朵也热烘烘的,连手心都沁出来了汗。
这几个月,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也不是不亲近。他待她温柔体贴,也尊重珍惜,偶尔会摸摸她的脸,抱一抱她,搂着她一起看电视,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觉得多了暧昧混乱,似乎和从前有哪里不同。
不等她再次动动头,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发鬓边,缓缓游移,到了脸颊,终于寻到了她的唇。
这一刻,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从前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时候,总有一天有一个喜欢的男生会吻她,或许是轻柔的,或许是怜爱的……可幻想真正发生了,却反而什么也想不到。
头顶的车灯直直照下来,模糊的白色,似有光晕在四周轻轻荡漾,那光渐渐闪了起来,一闪一闪的,仿佛满天的星斗都坠了下来,直刺得头晕目眩,什么都看不清。
他取下她的眼镜,说:“重年,闭上眼睛。”
模糊的低语,在她的嘴角边,她仿佛被催眠,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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