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年没有看进去书,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多看一天恐怕也管不了什么用,于是浑水摸鱼了一天,在网上逛博客,看闲书。
第二天几乎也是同样度过的,但在MSN上一直没有碰见双年,她中午出去买了张国际长途电话卡,拨通了双年的电话。
双年的声音沙哑,在那边叫着:“姐,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啊?”
重年原本就有点担心,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好了,急忙问:“双年,你是不是病了?看医生了没有?哪儿不舒服?”
“你别担心,已经看过了,就是着凉了肠胃不舒服。”
双年总有点报喜不报忧,重年是不怎么相信这话的,又问了几句,她还是说感冒。于是不再逼她了,说:“等你好点了,这几天我们约个时间视频聊天吧。”还是自己看看放心。
双年在那边顿了一下,有点沮丧地说:“姐,这个月恐怕不行,我电脑坏了,要不然我昨天就上线找你了,等我修好再说。”
这倒绝对是真的,双年那台出国前买的低价笔记本已经不止修过一次了。重年想了想,说:“还是换台笔记本吧,这样修来修去误了事情就不好,我手里还有点钱,等会儿给你打过去吧。”
双年有点迟疑,“刚刚过完年,你能有多少钱……”
重年笑着打断她,说:“你姐虽然不富有,买一台笔记本的钱还是有的。”
这也是大实话,确实不富有,卡上只剩下一万块了。原本计划留五千块,但给钱父母时,母亲又塞回了五千给她,叫她去多买几件好点的衣服穿。母亲说:“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以后家里的事就不要管了。双年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在那边的医院实习了,她说有实习工资的,就是这半年的一点生活费,我和你爸给吧,等她回来工作了就好了。我现在只是操心你,都这么大了……”絮絮叨叨的都是劝她找个合适的人赶紧嫁了。
重年也知道年纪到了,家人都开始担心了,连双年都在电话中追问:“姐,你上次说的那个叫郑铭的同学后来怎么样了?你们进展还顺利吧?”
上次在MSN上,双年揪着“男朋友”这个话题不放,从前重年总是嘻嘻哈哈说:“你也是出了国门的人,怎么思想还这么古板,我等着你回来,进了大医院工作,给我介绍几个好的,我就直接嫁人。”多半就能堵住她了。可是那一次双年不依不饶,说:“姐,你不能这么大年纪了连一次好好的正正经经的恋爱都不谈,人家都说婚姻和爱是不同的,你现在不找个人爱一场,以后结婚了会后悔的……”
重年被逼急了,身边根本没有其他人,只好把郑铭给抖出来了。其实那时还只是同一所大学的学长,只不过那个月他经常给她打电话,也约了她好几次,于是一起单独吃了几次饭。现在虽然见面频繁点,但说起来关系也没有确定,只气氛好时,他说了几句比起从前略显亲近的话,属于那种模糊不清的,在外人眼中的确暧昧。
重年含糊着说:“就那样,都病了,你少管这些事了,等你好了我们网上再说。”
被双年这样一闹,挂断电话后,重年想着也许真该踏出一步了,这样拖下去一年又一年,不说家里逼得急,她自己夜深人静时,又何尝没有心慌。总归是要嫁人的,她反正没有抱定那种时尚的独身主义,身边又没有更合适的人,那么和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人建立一段稳固的关系总比后来在社会上认识的人要好,起码感觉安全一点。
王菲唱,只爱陌生人。然而,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吻,更不是陌生人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竟然主动给郑铭打了电话。
大约他也觉得意外,接起电话时有点疑惑地喊了一声:“重年?”
重年突然后悔了,记起她似乎从来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不该这么鲁莽的,事到临头反而退缩了,呐呐地“嗯”了一声,找着话说:“你在家还好吧?”
他笑了一声:“你没看见我的短信吗?我昨天晚上已经到北京了。”
这真是一个差劲透了的开场白,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八面玲珑擅于言谈交际的人,这一下彻底失语。因为早上起床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一条短信,她那时候赶着上班,只看了看,没放在心上。
幸得他立即转移了话题,“我想着那时候有点晚,你可能睡了,便没有打电话,今天上班应该没多少工作吧?”
重年定了定神,说:“还好,不忙,没有多少工作。”于是话题就到了平常熟悉的范围。
讲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也顺带提了来的这两天如何过的。前面就是地铁站了,她趁机说:“我要回公司上班了,午休时间也差不多了,有空再和你打电话。”
很明显的结束电话通用语,却没想到他在那边突然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重年楞了一下,他不至于听不懂,以前他打来电话,要挂时也经常这样说。
他不等她回答,说:“重年,你下班后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饭吧。”
重年找不到借口拒绝,似乎也不需要拒绝,顿了一下,像他提出邀约一样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
她其实并没有立即回公司,而是去给双年汇钱。本来算了算觉得七千就可以了,但双年正病着,而医学院的功课又那么紧张,连睡觉时间都是奢侈。她最后又多给了一千,想她改善一下生活。走出银行的时候,忽然有点难受,这点钱换算成美金根本就没有多少,怕也是杯水车薪,美国消费水平那么高,双年这一年或许都没吃到什么好的。
双年是家里的骄傲,也是重年的骄傲,父母提起来时脸上更是止不住笑容满溢。长得美丽,高挑白净,脑子也聪明,考进名校读医,硕士还没毕业又得到了美国那么好的大学的奖学金,可以出国留学。因是世界著名学府,专业更是许多人的梦想,竞争激烈,没有得到全额奖学金,需要自己负担一部分生活费。但对家里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喜悦了,生活费可以想办法,钱以后总会有的,双年是一定要出去的。
比起双年,重年可谓是平淡到不起眼。虽然也长着一样古典的鹅蛋脸,但大约是长得好肉多了一点的原因,稍微偏圆了一点,有点像圆圆的娃娃脸了,显得好好的五官也不甚出彩,眼睛大而无神,因近视,常年戴着一副眼镜,鼻子不够翘,嘴巴太小嘴唇淡而薄,不是时下许多人喜欢的艳丽丰唇,下巴也不够尖,只有笑起来才略显细长而尖尖的。双年就提议叫她多笑,但很多时候她的笑容也有点僵硬,呆呆的,并不好看。
成绩更是差得远了,一直都知道只有好好读书才能过得好,学习也很努力勤奋,但天分这种东西真是由不得人的,向来都只是中等偏上,在班级十名左右徘徊,拔不了尖。高考时偏偏赶上了感冒,大约还是紧张了,最后连原本看好的一本分数线都没有过,刚刚过了二本线。父母建议复读,鼓励她再考一次说不定就能过一本了。班主任老师私下却说她性格内向,压力过大,并不适合复读,有这个成绩可以走了。
这话不是对重年说的,她当时并不知道,还是她放弃复读,进了大学后从父亲口中得知的。那时她已经大一下学期了,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那陌生的大学生活,身边还没有谈得来的好朋友,总是独来独往,没课时,喜欢呆在图书馆看一整天的书,多数是二楼文学艺术类的书籍,偶尔也去五楼翻杂志看。
听了这话后,她晚上躺在床上想了想,后来试着多和周围的同学交往。宿舍的人要去逛街,她虽然不买东西,如果时间配合的话也会陪同,渐渐地就变得活泼了一点,还和宿舍的温萋萋走得近了,也有了几个其他可以谈得来的女同学。
第二年,双年也考来了北京,还是她一直向往的大学和专业。重年终于对那个繁华而陌生的城市有了一点亲切感。原来决定来北京就是想着双年总要来的,两个人正好做伴,那个分数她也没有太多选择,专业也选的是当时觉得容易就业的。后来进去了才知道,在那所偏理工的大学,财务管理专业是冷门,并不受重视,连好点的教授都没有,宿舍的人开玩笑时就说“二流学校的三流专业”。
所以,毕业时工作也成了一大问题。宿舍里头三个北京本地的,有两个家里早早就给安排好了工作,马薇进了银行,丁慧娟进了会计事务所,剩下一个谢沁考研了。
另外三个外地的,张艳丽是江西的,衡量了一番,没有留在北京,说不想做北漂,回南昌了。是啊,她家在南昌,回去了有父母,有住的地方,工作也容易解决,为什么不回去?重年也觉得她还是回去好。
萋萋是上海的,也考了研究生,此前一直嚷嚷着北京不好,风沙太大,男生大男子主义到可恶,要考回去,但末了还是选了北京的学校。她嘻嘻哈哈地说:“重年,你这么闷,我走了,谁留下来陪你啊,我还是在这儿和你作伴吧。”
一句话让重年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得已要留下。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姜家的两个女儿考去北京读大学了,将来要在大城市工作的,连父母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东拼西凑,无非是想让孩子读了书以后去大城市,有好的工作,拿高工资,不再受贫穷困苦,过上好的生活。
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重年何尝没有这样想过,但梦想总是敌不过现实,在现实面前再大的野心也只是天真,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重年的心不大,只希望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资尚可的工作,能够在北京站住脚跟。但看看学校,看看专业,看看自身条件,这无异于也是野心。
她在外奔波了一个月,临近收拾东西要离开宿舍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都准备放弃了,去一家工资很低的小公司先做着,积累一点经验再说,却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然后就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是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财务部,做财务经理秘书,试用期三个月,基本工资是每月三千块,过了试用期是三千六,但那时在重年眼里已经很高很高了,且不谈那么完善的福利政策。
同学几乎都不敢置信,专业成绩平平,在北京非亲非故,没有任何关系的姜重年怎么能够被那么大的公司看中。
重年不怪他们这样怀疑。进入大四,宿舍里晚上卧谈时,经常就会谈论到将来的工作。马薇说:“这年头还不是看关系,我们四年也没白学,只要给个机会,人努力一把,一般的工作未必做不来。我们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也不求很好,但就怕人家一看应届毕业生,再看看学校和专业,连机会都不给了,那连起步的平台都没有了,以后当然难。”当时宿舍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重年也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
还没进入社会的学生已经知道了生存的艰难,懂得这世上一些所谓的“法则”。
所以重年得到消息时,起初也不解,但很快就知道了缘由。
其实她的确不够优秀,还是走了“后门”的。
父亲当初是和一个本家堂兄弟一起去的部队,后来父亲退伍还乡了,那位叔叔仍旧留在了沈阳军区,几年后转业了,却在北京安了家。说起来也是“上门女婿”,不过女方条件一点都不含糊,简直是那个年代凤凰男和孔雀女的真实演绎,且还远远不止这样。
叔叔转业后,多少也依靠了婶婶家的底子,下海经商,起初是开了一家餐厅。或许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兼之叔叔豪爽大气,有魄力的待人处事方式,很快就捞到了第一桶金,一家又一家分店就这样出现了,渐渐形成了在整个餐饮业都颇有名气的“家品轩”连锁餐厅。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时,赶上了房地产业蓬勃发展,于是又投资去买地炒房,又有了家品轩房地产有限公司。
重年毕业那年,“家品轩”已经是很著名的品牌了,家品轩集团也早已经在美国上市。
而她工作的那家公司不是家品轩,但和家品轩有合作关系。
父亲说:“我知道你当初不复读是想着家里没钱,要省钱,不考研也是因为家里没钱。你从小到大有什么就喜欢放在心里,老是惦记着我和你妈供你和双年读书辛苦,想早点出来工作。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你们想走出去只有多读书,不读书打一辈子工也辛苦过不好。我是没办法,不能给你做什么,可去求自己的兄弟还顾忌什么脸面,只要你有了好工作,以后生活好,我就什么都好了。我和你妈就只有你和双年,还求什么?这一辈子我们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和双年过得好,我们就好了。”
父亲一辈子不求人,总说穷不要紧,但做人不能没有骨气。然而,最后为了她,他却连自己的原则也不顾了。
为了女儿,父亲弯下了腰。
重年不知道他是怎么去对那位叔叔说的。为了她的工作,父亲专门跑来了北京一趟,带着她和双年去了叔叔的家道谢。
那是一栋独门独户的别墅,有着非常大的花园,开满了好看的花朵。
重年一直都记得,叔叔派来接他们的车子进入大门后,在绿树成荫的宽敞大道上行驶了一会儿,才进入那黑色镂花大门。
庭院深深深几许——这是重年终于站在郁郁葱葱,花木扶疏的前院时猛然想到的话。
一切都恍如梦境一样,此前她只在电视上见过。
客厅富丽堂皇,精致而典雅,比她在县城的家还要大。在玄关处,父亲就开始脱鞋,她和双年也把鞋脱了。有佣人立即送来了拖鞋。
叔叔长得高大挺拔,面若冠玉,一直都很客气,夸双年聪明漂亮,重年文静秀雅,但笑起来很大声,也很好看,大约是真的高兴。
重年拘束地坐在那大大的白色长沙发上,禁不住想,这样的男子的确是凤凰,何况他早已经成了一只能够独自翱翔的金凤凰。
要去餐厅吃饭时,婶婶回来了。叔叔解释说她今天去看了父母,回来得晚了。
父亲连忙站起来说:“不要紧,不要紧,你们都忙,是我打搅了……”
婶婶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只有三十多岁,秀丽婉约,仪态端雅,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喊:“大哥,重年,双年。”礼貌而周到。
吃饭时,叔叔酒酣耳热时,说想念家乡的臭豆腐,饭馍馍,这外面根本难找到那个味。
父亲搓着手说:“是我这次来得匆忙忘了,下次叫重年给你带……”
重年留意到婶婶微微皱了一下眉。她想也许是因为臭豆腐太臭了,这里的人都不喜欢那个味道。
所以那年春节回去,父母特意准备好了一罐臭豆腐,五个饭馍馍,外加一些其他的家乡小食,嘱咐她带去给叔叔时,她踯躅了。
她想说其实没有必要,也许叔叔只是随口提提的,没想过要真的吃。但双年已经接过了装东西的袋子,说:“东西放久了不好,我们下了火车就送去叔叔家吧。”
在火车上,双年说:“送去是爸妈的一点心意,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的,吃不吃是他们的事。”
很多时候,重年都很羡慕双年,因为许多在她看来为难的事,双年都能够做得漂漂亮亮。
后来双年果真和她一起去了叔叔家,幸得有双年陪着,要不然重年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勇气再去那个地方。
那里贵气逼人,繁华靡丽,是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
叔叔不在家,她们把东西给了佣人,连茶都没喝就离开了。
后来每年的春节从家里来时,双年都会陪着她去一次叔叔家,一直到双年出国。恰巧叔叔去年也去了国外发展事业,所以重年不用为难要一个人去那个地方了。
但她知道,这一辈子她欠叔叔的,不是每年一罐臭豆腐,几个饭馍馍可以还得清的。
都说钱债易偿,人情难还。
何况确实是很好的工作,不仅仅满足了重年“稳定工资尚可”的愿望,还远远地超过了她的期冀。
她做了一年多的财务经理秘书,后来那位财务经理调去了国外分公司。新来的财务经理不用秘书,自带了助理,她做了财务部的一名出纳,月工资随即也跟着水涨船高。
仍旧只是在千位数,几千块钱,在重年眼里这已经是高薪了。
许多财务专业的同学说长期做出纳没出息,可是仍然有许多人在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适合的岗位。
重年清楚自己的能力,会计,审计,主管,经理,总监……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未必就适合她,她也不一定做得来。
她当初选择财务管理专业,只是为了就业而谋生,无关喜欢与否。学了四年,工作了四年,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仍旧和喜欢无关。
正如CPA考试太难了,她更是觉得难,经常被那些数字和公式搅得头昏脑胀,很想扔下书作罢,但入了财务这个门,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所以CPA是一定要考的,过不过得了,那要看造化,但她得去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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