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纯五星级酒店,可比甘平县的金鼎大酒店强不少,面积大不说楼层也高出十几层,关键还是涉外酒店,外宾出来进去的,稀松平常。
厉元朗一下车,就看见齐同飞正站在酒店门廊那里打电话,似乎在等什么人。
老远看见厉元朗朝他走来,齐同飞眉头禁不住皱起,厉元朗头发毛糙,裤子上鞋上全是泥点子,跟个民工一样。
齐同飞是富丽堂皇大酒店的餐厅部副经理,这次聚会是他张罗的,之所以放在自己工作单位,一来是显示他的能力。
他班这届同学从商的居多,从政的很少,属于凤毛菱角。像他这样,能在著名五星级大酒店干到餐厅部副经理的位子,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二来,表面是聚会,实则他还有私人目的。他们有个同学叫谢克,名字挺不近人情,关键人家地位高啊,目前是西吴县常务副县长葛云辉的秘书,刚刚提的副科级。
从政的本来就少,这么年轻就是副科级,而且还是实权领导的秘书。齐同飞有个亲属正好在西吴县,托他办事,他大包大揽答应下来,结果没有关系碰了一鼻子灰,现如今和谢克搭上关系,这事就有成功的希望。
他此时等在外面就是等谢克到来,一定要亲自迎接他,并在同学们面前给足面子,把他捧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才好。
“你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从猪圈里爬出来的。”齐同飞没给厉元朗一点好脸色,甚至还十分厌烦的瞪着他。
厉元朗有气强忍住,毕竟同学一场,没必要弄僵,便笑着说:“来的时候车陷泥里了,把衣服弄脏了,不好意思。”
“就是那辆客货吧,也真是的,快去卫生间洗一洗,谁家聚会不打扮打扮,至少也该穿整齐点吧,哪个像你,别给咱班人丢脸。”
齐同飞随即跟门童说,让他带着厉元朗赶紧去洗干净。
他俩这边说话呢,忽然见一辆黑色帕萨特疾驰而来,直接停在门廊里。
司机下车打开后车门,手搭凉棚,谢克戴着墨镜,穿一套浅灰色西装,扎着同颜色的领带,大模大样的从车里走下来,很有领导派头。
同时,副驾驶那边也打开车门,走下来一位短发美女。戴着黑框眼镜,穿一身OL浅蓝色职业装,拎着白色小包。弯眉杏眼,高挺鼻梁,红红樱唇,身材玲珑剔透,就是个子略微矮点,穿上细细高跟鞋,也就一米六五左右。
“谢秘书,你可算是来了。”为了彰显关系密切,齐同飞和谢克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随后,他才看向那位女士,笑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薇,一定是你。西吴县团委宣传部长,未来的女县长可就是你喽。”
男的是谢克,女的叫李薇,厉元朗总算勾起一丝回忆,把他们对上号了。
看李薇和谢克同车来,厉元朗怀疑他俩是不是两口子,可他没说,要不是那就太尴尬了。
齐同飞和谢克还有李薇站在门廊处热聊着,丝毫没搭理厉元朗,倒是李薇看见他,指了指问道:“你是厉元朗吧?咱班的大帅哥大学霸?”
厉元朗谦虚的摆手说:“李薇,你别笑话我了,就是普通人一个。”
谢克则用眼瞄了瞄厉元朗,嘴角一撇道:“厉元朗,李薇说的没错,上学那会儿,你是咱班学习尖子,全学年都排进前十名,就是高考时没发挥好,只考上东河大学,可惜了。”
厉元朗心里苦笑,哪里是他发挥不佳,实在是因为他是算着分数考上东河大学的。
一是省城离家近,来去方便。二来也是东河大学奖学金丰厚。他家条件不好,他爸供他念大学不容易,多拿奖学金能为家里减轻不少负担。
高考时,他若不是在几门主科上故意没写满题,丢了一些分数,别说上东河,就是京城大学都不在话下。
“咱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入座,谢秘书,同学们就等你了。”齐同飞搂着谢克的肩膀,率先往里走,而李薇似乎故意落在后头等着厉元朗。
厉元朗看着自己一身窘相,不好意思的冲着李薇耸耸肩,说:“你看我这样子也不雅观,我先去洗一把脸再上去,你跟齐同飞和谢克先去,我随后就来。”
“没事,我在外面等一会儿你,我有话问你。”
厉元朗还很奇怪,他和李薇只是普通同学,况且多年未见,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在卫生间里,厉元朗洗了一把脸,又把泥点子擦干净,裤子湿淋淋的出来,歉意的对李薇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哪的话,咱们是老同学了,不用那么客气。”李薇想了想问:“厉元朗,我以前听说你在甘平县委是县委书记秘书,现在应该高升到乡镇大员了吧?”
原来是这事,厉元朗心里有谱了,却仍没说实话,又把和齐同飞说的那些复述一遍,还隐晦的问李薇是不是和谢克一家。
“嗨,你误会了,谢克我俩就是同学,在一个地方工作,正好我是搭他车来的,他今天是特意坐葛县长的专车,显摆呗。”李薇说完,又问厉元朗一开始仕途那么顺利,怎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她很好奇。
女人就是好奇动物,李薇也不例外,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厉元朗就把他的经历大致讲述一遍,李薇颇为同情,一个劲摇头:“可惜,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前途,因为领导病逝,耽误了你的前程。”
二人边说边聊,很快走进贵宾五号厅,这里摆了两张大桌子,厉元朗一看,齐同飞说的没错,大致踅摸一圈,至少在四十人以上,人真是够全的。
虽然是两张桌子,可是厉元朗发现,待遇却分出个三六九等。
最里面的那张圆桌,坐的都是光鲜亮丽混得好的,最外面穿戴打扮则相对普通一些,估计都是普通人士。
大家都很自觉,混好的坐一桌,混差的坐一桌,没人僭越乱坐的,因为那会引起白眼或者言语攻击和讽刺。
厉元朗也没挑,直接坐到差同学那张桌子,还是最不起眼靠门口的最末一位。
李薇也想坐他旁边,却被齐同飞过来叫走,还说:“李部长,咱们这帮同学们里面,不算做买卖的,要讲从政的话,除了谢克就是你了,怎么能让未来的女县长坐到这边来。你上座,坐在谢秘书旁边。”
李薇本不想去,架不住齐同飞再三邀请,只好冲厉元朗歉意一笑,去了那一桌。
见人基本上到齐了,齐同飞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张纸念出他的开场白,这些陈词滥调属于老生常谈了,网上随便下载,有的是备用选材。
厉元朗懒得听下去,正好身边坐了一个人,马上思索着他的模样和那张毕业照对号,想得脑瓜浆子生疼,愣是没想起来。
那人冲他憨厚笑道:“厉元朗,我叫邱继元,咱俩是同桌,你有没有印象?”
“邱继元?你是邱继元?”厉元朗大喜过望,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邱继元变化太大了,比以前胖多了,那时还是个黑瘦子,两腮无肉,现在快胖成猪八戒他表哥了。
厉元朗这一声说的比较高,引起其他同学全往那边看,齐同飞讲话反而没人认真听了。
齐同飞一看是厉元朗,脸上老大不高兴,就旁敲侧击说:“某些同学注意了,别人说话你最好不要出声,这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好歹也是政府的科员,怎么一点素质没有呢。”
厉元朗听出来这是齐同飞在讥讽他,也不在乎,反倒向其他同学拱手抱拳,表示歉意。
接下来和邱继元聊天,自然是低声交流。听邱继元说,他现在承包了一个施工队,算是个小包工头,四处找工程。只是这年头这一行不好做,经常欠他钱,拆东墙补东墙是常有的事儿。
怪不得邱继元没有坐到那一桌,他还没混出个样来,哪好意思往那边凑。
邱继元也问起厉元朗现在情况,厉元朗便说:“也就是在甘平县政府做一个跑腿打杂的活儿,没什么出息。”
这点邱继元倒是相信,都坐在这桌了,有出息才怪呢。
不过一打听厉元朗提到甘平县政府,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试探说:“你在县政府工作,是不是经常能见到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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