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等你到了我这位置,你就明白了。”
陈远挠挠头,一时不明就里。
“想不明白?”安哲道。
陈远点点头。
“那暂时就不要想了,以后慢慢你会明白的。”安哲道。
陈远又点点头。
然后安哲往椅背一靠,吸了两口烟,不紧不慢道:“这次你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这在你的官场征途中,是重要的一步,意义深刻,但同时,也只是一小步,可以自豪,但不能骄傲,而且,一个副职,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陈远点点头:“那我是不是当了正职,成为一把手,就可以骄傲了?”
安哲哼笑一声:“那时你恐怕就没有时间骄傲了。”
“为什么?”陈远道。
“因为一把手要担负的责任和压力,让你无暇去骄傲,当然,没有信仰的混子除外。”安哲道。
陈远又点点头,想了想道:“安书记,你说,作为一把手,在巨大的责任和压力之下,在错综复杂的矛盾和斗争中,日常要考虑哪些最基本的事情?”
安哲想了下:“不管是一个单位还是一个地域,作为一把手,如果想稳固自己的位置,让自己能控制住局面,让自己处在不败之地,那么,日常必须要做好三件事。”
“哪三件事?”陈远来了兴趣。
安哲有条不紊道:“第一,危机判断。作为一把手,必须要学会防御危险和危机,要保证自己能够把所有的危机危险都消灭在萌芽之中,或者牢牢控制住,如此,自己就是安全的。所以很多一把手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判断自己的对手所在,组织的风险所在。
第二,驾驭矛盾。任何一个组织都是有矛盾的,我们不要去试图消灭矛盾,或是对矛盾视而不见,而是要如何发现矛盾,利用矛盾,驾驭矛盾,努力做到平衡,而所谓的平衡就是矛盾的协调。
第三,分配资源。如何分配组织内的资源,是技术也是艺术,分配不了资源的一把手,自己就会坐在火山口。看看项羽就知道了,做了霸王开始分封,这是他人生的高点也是失败的起点。人生的高点是掌握了分配权,失败的起点是因为没有分好,导致接下来内乱局面……”
听着安哲的话,陈远心里暗暗佩服,他的思维如此明晰,思想如此深邃,这高度和深度,不是自己一日一时能达到的。
同时,想到此次人事调整的结果,似乎也是安哲在践行这三点,他在时刻防御危机的同时,努力驾驭好高层之间微妙的矛盾,合理分配好资源,既要坚持原则和道义,又要团结大多数,尽量搞好平衡。
想想要做好这三点,真的不容易,真的很累,心累。
第二天,陈远正式走马上任办公室副主任,秘书一科科长主动过来接头,祝贺陈远高升,欢迎陈远分管秘书一科。
陈远表示感谢,接着给秘书一科全体人员开了个会。
陈远的办公室也换了,搬到一个单间,在安哲办公室隔壁。
这是张海涛特意安排的,当然是为了更方便陈远的工作。
虽然职务升迁了,办公室成了单间,但陈远觉得,自己的工作内容,除了分管秘书一科,其他似乎变化不大。
这让陈远在心里安稳的同时,又感到欣慰。
虽然陈远从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安哲的秘书,感觉自己的工作内容没有什么实质变化,但变化还是有的。
根据张海涛的安排,以前都是由陈远做的安哲办公室的一些日常事务性杂活,由办公室的内勤接了过去,当然,重要的文件和档案,还是由陈远管理。
而且安哲告诉陈远,以后他再跟着自己出去,安排食宿拿行李等事情由赵强做。
这让陈远觉得,安哲和张海涛一方面从心里认同自己还是安哲的秘书,但在某种角度,又是把自己当办公室副主任来对待的。
如此,自己的确升迁了,的确和以往不同了。
陈远想着自己多灾多难的正科生涯,想着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想着自己从正科到副处的坎坷经历,想着自己终于迈上了这道坎,不由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两天后,中秋,放假,安哲去黄原,陈远回家陪父母过节。
回家前,陈远带着月饼去了精神病院,去看李莲。
坐在李莲的病房里,看着坐在床边目光怔怔注视窗外的李莲,陈远微微叹息,拿出月饼给李莲吃,边道:“李莲,今天是中秋节,你爸妈在遥远的南方,不能和你一起过节,我来陪陪你,不过我只能陪你一会,因为我下午还要回家陪我爸妈……”
李莲边吃月饼边看着陈远,似乎没听懂陈远再说什么。
“月饼好吃吗?”陈远问道。
李莲点点头。
“想不想你亲人?”陈远又问。
李莲眼里带着迷惘,喃喃道:“我的亲人……他们是谁?”
陈远心里一阵隐痛:“你的亲人有你爸爸和妈妈,还……还有我……”
李莲眉头微皱,目不转睛看着陈远:“你是我的亲人?你是谁?”
陈远点点头:“是的,我是你的亲人,我叫陈远。”
“为何你是我的亲人?”李莲继续皱着眉头。
陈远轻轻呼了口气:“因为,我们曾经在一起,因为,我们曾经是爱人……”
“爱人?爱人是什么?”李莲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陈远想了下:“爱人,就是爱护并愿意帮助你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陈远的心在颤抖,想起和李莲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想起自己为这短暂的婚姻倾注的情感和付出的代价,心里不由涌出些许悲意,还有难言的酸楚。
陪李莲坐到中午,陈远下午回了老家。
到家后,陈远看到堂屋里放着一堆礼品,就问妈妈是谁送的,妈妈告诉陈远,柳一萍过来看他们了,刚走。
听说柳一萍来过了,陈远心里不由起落,自打自己跟着李长青认识了柳一萍,从柳一萍在乡镇的时候起,她就每年中秋来家里看爸妈,工作忙分不开身的时候,也会专门安排人来。
没想到在自己和她的关系逐渐疏远的时候,没想到她在落魄的时候,仍然记得来家里看看。
想起自己和柳一萍从认识到亲密的往昔,陈远心里在感动的同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陈远知道柳一萍调到江州后,家仍在三江,她看完自己爸妈,应该是回三江县城家里过节了。
此次市里中层人事调整,虽然文方正离开了文化局,但柳一萍却并没有如愿扶正,仍然原地踏步,不知她在家过这个节的时候,心情会是如何。
陈远沉思片刻,决定明天进城去看看柳一萍,一来感谢,二来也想和她谈谈,两人有些时日没见面说话了。
中秋三天假,柳一萍应该还会在三江。
晚上,陈远和爸妈喝完酒,吃过月饼,独自走出家门,沿着村头的小溪随意走着。
山村的夜晚一片静谧,溪边草丛里传来不知名小虫的鸣叫,远处偶然传来几声犬吠。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陈远微微打了个寒战。
陈远看着仲秋时节深邃的夜空,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大地,带着几分温柔,又带着几分冷清。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
此时,陈远不由想起天国里的张丽,想起远在异乡身患重疾的方真真,此时她们在和谁团圆,此时她们有没有吃月饼,此时她们有没有在想自己……
如此想着,陈远的眼睛不由湿润。
在这个静谧山村的夜色里,在这个仲秋之夜的月光下,在这个生他养他的故乡的小溪边,陈远伫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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