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趴在床上哭了好半天,直到觉得头晕脑胀,再没了一滴眼泪,方才起身。
门没关,桌上的蜡烛被夜风吹灭了。
屋外廊下的羊皮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隔窗照进来,满地阑珊。
她突然觉得这人生索然无味得很,而自己刚才那番嚎哭,又可笑得很。
早就想过跟他划清界限的,当初也是因为对自己的身世有所隐瞒,不得已才想出嫁于麻九做妾这个馊主意的。
一早就该预料到的结果,今日又何必为此而大哭特哭呢?
她扪心自问。
是因为忘不了他,还是因为这四年来思念太盛,让她忘记了预料中的结果。
又或者是因为麻九爷和丹娘夫人双双故去,让她生出别样的贪念来。
可是,不论原因是什么,经历过之前的种种,貌似再也无法回头了。
时隔四年,宋星桥也早已经变了。
他变成了一个冷漠的陌生人,能够冷眼看着她出丑,能够平静地狠心地羞辱她。
这样的男人,值得再去靠近嘛?
把自尊践踏,只为了少年时的执念,卑微如小狗一般摇尾乞怜。
向他求一丝爱意?
云熙自问做不到。
她摇头苦笑,却原来自诩清高这么多年,以为自己不落俗流,到最后也是寻常女子,或者说还不如寻常女子。
今日为了一个俗气的男人流干眼泪,她跟崔莺莺又有何区别。
崔莺莺家道中落,需要借张生之力,为自己和母亲谋求一个出路。
她呢?
从未想过利用宋星桥,生怕把他拉入泥潭,一心助他高飞。
到最后却落得和崔莺莺同样的下场。
这样伤情的女子,不做也罢。
她想起以前爹爹说过的话,女子即便嫁错了人也不要怕,至少还有和离这条退路可走。
她和宋星桥不过是感情纠缠了几年,怎地就要生要死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么多的生意,那么多铺面,那么多雇工,整日算不完的账……
正事尚且处理不完,哪儿来的空闲伤春悲秋。
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通,她很快又重塑起了强大的自己。
起身走到桌旁,寻到火折子把蜡烛点亮,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下,转身去关房门。
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全新的自己。
可就在门缝即将合上的刹那,一只指节修长皮肤白净的大手,撑在门上,把门重又推开。
姚云熙低着头,囔着鼻音道:“我累了,绵儿你放心回去吧,我歇一晚就好了。”
外头的人仿佛没听见,不声不响,却也没有后退。
云熙推不动,方才抬头隔着门缝望了出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她魂儿都飞了。
屋里跳跃的烛火光亮,正好照在宋星桥脸上。
他眉眼朦胧,死死望着她,瞧不出什么心情。
云熙目瞪口呆,脑海里闪过他方才说过的侮辱自己的话,还有四年前那个雪夜,也是在这间卧房里,他半人半魔狠厉的模样。
刚刚重塑起的强大自我,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又崩塌了。
云熙吓得手忙脚乱去关门,可是手脚仿佛都不听使唤,软绵绵的,没一丝力气。
宋星桥脚步阑珊,推门闯了进来。
“你走,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云熙躲到桌子后,厉声斥责他。
“可我有一肚子话想同你讲。”
喝醉之后的宋星桥,收起了浑身的尖刺,温顺可怜得像一只被人弃养的小猫。
“收起你那些浑话,我不想听。”
“可是如果不说,我心里憋得难受。”
宋星桥借着酒劲上前几步,把人逼到了墙角。
醉眼朦胧,热情似火,跟在凉亭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云熙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转念一想,刚刚是如何劝自己的,难道要沦落到崔莺莺的地步,去哀求他嘛。
求他赏赐几分薄情于自己?全了自己年少时的痴恋?
如果真的那样卑微,莫说别人,她第一个瞧不起自己。
“你走吧,我同你以后形同陌路,再无任何瓜葛。”云熙试图避开,朝别处走去。
“我这辈子都记得你,若想把你从我心里抹去,除非……我死了。”
他抬臂拦住去路,酒气喷在耳边,惹得云熙脸皮发烫。
“别动不动就说死啊活啊的,不过一段情而已,何至于弃自己生命于不顾。”
云熙声音淡淡的,说的也是心里话。
伤过,哭过,哪怕心里再难过,她也从未想过,因为宋星桥这个人,便舍弃自己的生命。
在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她拿命去换。
可宋星桥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弯腰一把攥住她的腕子,不顾她的推拒,强硬把她素白的掌心,贴在自己胸口上。
“可我无数次这么想过,一想到以后的人生里没了你,我就觉得索然无味。中状元,着红袍,金銮殿上万岁爷夸我风流倜傥,朝中百官也都附和,在我看来,却不抵你对我笑一笑。”
“我知道自己病得不轻,可我也知道, 这世上除了你无药可医我。”
刚才冷面羞辱云熙的人是他;现在痛苦哀求的人也是他。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云熙脑中茫然无解。
若要比起来,至少四年前的宋星桥,还如白纸一般,能让人一眼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经过四年朝堂浸润,他早不是原先的他了。
不知过往,自然也不知他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云熙此时分外冷静,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莫要轻信,莫要动情,莫要被他的示弱迷蒙了眼睛,更不要头脑一热就擅做决定。
她讪讪抽回自己的手,努力勾了勾唇角,用这几年在商海摸爬滚打的经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不卑不亢,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她说:“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有什么话,等你清醒了我们再细谈。”
若无真情,便都是敷衍。
女人若想敷衍一个男人,简直易如反掌。
宋星桥却摇了摇头,口齿不清道:“我不,我一回去,只怕这梦就醒了。梦醒之后,你就不见了,余我一个人孤枕难眠,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松开云熙的腕子,试探着倾身靠近,虚虚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云熙挣了挣,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灯花跳跃,仿佛在鼓掌。
谁也没留意,门口一个小脑袋偷偷探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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