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了嘴边迟迟没能说出口。
她心里清楚,但凡说了这句话,就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老夫人还以为她不明白话里的意思,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好孩子,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君行身边就缺你这么个体己人,我希望你能安心服侍他。”
她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花滢就算是再装疯卖傻也无济于事。
花滢呆愣了许久,手里淌下几滴汗珠来,直直掉在了地面上。
老夫人不再笑脸相迎,正要冲她发怒,站在身后的徐嬷嬷终于跳了出来。
她跪在花滢身侧,求饶道:“花滢定是高兴傻了才不言语,还请老夫人再给段时间,让她好好想个清楚!”
有了徐嬷嬷的求情,老夫人这才收敛了怒气。
她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娇人,冷声道:“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好好作答。”
花滢抬起布着氤氲水汽的眸子,抿着唇瓣不敢发言。
尽管徐嬷嬷在身边好言相劝,可她还是不敢跨出心中的那道坎。
柳氏卑微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
谢君行噙着笑意的嘴角被寒意取代,凛冽的眸光扫了过去,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他明知她不愿,却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个机会。
“祖母,我身边的人手已经够多了,不需要一个不情愿的人在身边。”他冷冷作答。
老夫人知谢君行是在为花滢寻个机会,可她当众被驳了面子,自然没有好气。
“你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的,”老夫人站了起来,绒芝立即上前搀扶,“既然你这么喜欢跪着,那便去佛堂跪上半日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斜睨徐嬷嬷一眼,吩咐道:“你去盯着她,谁都不可照顾着她。”
徐嬷嬷硬着头皮应下了差事,怜悯地看了花滢一眼又一眼。
谢君行坐了半晌,给主母和谢老爷行完礼,这才拂袖离开。
花滢偷偷揉着酸疼的膝盖,咬着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往佛堂走去。
路上徐嬷嬷看她恹恹的表情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一遍遍恨铁不成钢地劝着。
她跪在蒲团上,松软的蒲团立刻陷出个坑来。
“从前不看你如此执拗,今天怎么这么愚笨?”徐嬷嬷站在她身侧,想多加照拂却又不敢。
花滢嘴角微动,浅笑道:“嬷嬷不必再劝,我自有分寸。”
徐嬷嬷在一旁急得跳脚,微嗔:“你有什么分寸?我瞧你是猪油蒙了心,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看她不接话茬,接着骂道:“之前云霜替你去了二爷身边,你要死要活地病了几日,现在有了老夫人搭桥,你却不去了!”
“那时我只是想不明白,但我早就看开,断了做二爷通房的念想,又何必再劝我呢?”花滢云淡风轻地说着。
徐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再劝,无奈地直摇头,叹气道:“真是当局者迷,其实二爷还是在乎你的,不然他为何要说出那番话?”
在乎她才开口说的吗?
只怕是老夫人精心筹备的这么一场,都是谢君行吹了耳边风,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没有谢君行,她也不会过得如此艰辛。
兴许她这个时候已经出了府,找个良配过完剩余的半辈子。
“我今天说的这些话,你回去了一定再好好想想,”徐嬷嬷好心又劝,“老夫人对你心善,只要你愿意改口,随时都能去。”
花滢朝她磕了个头,坚定地凝视她:“多谢嬷嬷。”
徐嬷嬷惊地想上前拦她,可犹豫半晌还是不敢动她。
“你能想明白便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徐嬷嬷老泪纵横着,怜爱地看着她。
两人相继无言,一直跪到了太阳落山,花滢才跌跌撞撞地从佛堂出来。
徐嬷嬷还想将她送回房中,被她拦了下来。
“嬷嬷还要去老夫人面前交差,千万别因为我,连累的您也受罚了。”她愧疚道。
她已经让徐嬷嬷站了半日,估计同她一样腿都木了。
徐嬷嬷见她执着,只好遂了她的愿离开。
花滢扶着膝盖,独自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
听着后面窸窣的动静,她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往后看去。
花滢轻轻唤了声:“二爷。”
“你怎知是我?”清冽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了微微的惊讶。
她狼狈地转过身去,正准备行礼,被谢君行眼快地扶住胳膊。
“不必了,你跪下了多半起不来了。”谢君行轻蹙起眉,眼眸里藏匿着心疼。
花滢听话地点头,垂下睫毛道:“多谢二爷。”
谢君行犹豫片刻,问道:“听闻那夜我走后,你是全身湿透了回去的,为何?”
花滢的睫毛微颤,轻声答道:“不小心跌进了池子里。”
“你可知骗过我的人都是怎样的下场吗?”谢君行威胁道。
“奴婢没有骗您。”她底气不足说道。
谢君行终是拗不过她,早上的气早已在她罚跪时消得差不多了。
“你在佛堂罚跪时,可有想通?”他问道。
花滢低低笑了出来,不作答复。
谢君行朝她走去几步,居高临下地和她两两相望。
他看入了神,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花滢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及时开口劝道:“二爷,这里是佛堂的小道,会让老夫人她们看见。”
话音一落,谢君行果然停下了动作。
“你还有心思提醒我,证明你还是未能想明白。”谢君行站直身子,眸光闪烁着寒意。
花滢并不言语,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反正她都已经罚跪了半日,现在忤逆他也只是多半日罢了。
谢君行沉默半晌,不怒反笑,但眼底却毫无笑意。
“可是我对你不好?”他用手指勾住她的指尖,看她并未拒绝这才牵起捧在手心,“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二爷平日待奴婢极好,是奴婢没有这个福气。”她摇头解释。
感受着身旁刮过来的夜风,她冷得打了个寒战。
谢君行见状解开身上的墨色大氅,反手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瘦瘦小小的一只披上他的氅衣后,整个人被墨色覆盖住,只露出个脑袋。
被暖意侵蚀全身,她苍白的唇上才染上几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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