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承霖开车带付阮去岁宁山庄,他从不在赛道以外的地方开快车,可今天在市区开到七十多码,付阮坐在副驾,从接完电话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蒋承霖瞥见她双手放在腿上,攥着拳,是紧张。
一如九年前她刚刚知道阮心洁出事,坐车赶去医院的路上,也是这样双手攥着拳。
中途等红灯,蒋承霖右手伸过去,握住付阮的手,半强势的替她把拳头剥开,付阮像是正在出神,微微动了下头,掌心里都是汗。
蒋承霖握了四十五秒的红灯时间,彼此无言,但付阮知道,蒋承霖在,她不是一个人。
从家里赶到医院,总共十五分钟,付阮直奔阮心洁病房,病房门口,一堆医护人员,付阮直勾勾地看着主治医生问:“我妈醒了吗?”
医生道:“阮女士还没醒,但我们的值班护士在监控里看到她右手食指动了一下,我们刚刚也调过监控,确实动了。”
付阮的心就像坐过山车,没醒,巨大的失落;确定动了,她日夜妄想九年的一句话。
无论心底多大的波澜,付阮还是轻轻地按下门把手,迈步往里走。
蒋承霖没随她进去,在门外跟医生聊天。
“像是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判定我岳母醒来的机会很大?”
医生说话非常严谨:“当年阮女士的手术是我老师做的,我是副手,阮女士受伤严重,脑干损伤很大,但仍具有部分功能,尤其从最开始的呼吸不自主,到渐渐地可以自主呼吸,只是长期陷入深度睡眠,所以被归类成植物人。”
“其实我老师在退休前跟付小姐认真的聊过一次,脑干大面积受损,就目前的医疗水平而言,是做不到完全修复的,阮女士即便有醒来的机会,也不会像正常人,只是生了场大病,病好就痊愈了。”
蒋承霖听懂了,说白了就算奇迹发生,阮心洁昏迷九年终于醒了,也不过是从昏迷的植物人,变成可以睁眼的植物人。
医生见蒋承霖没说话,又补了句:“当然医学有医学的严谨,老天有老天的安排,国外还有昏迷十几二十年的植物人突然苏醒的案例,这些都没办法用医学和科学解释。”
“作为阮女士的主治医生,我要用我的专业说话,但私下里,我也希望奇迹会发生。”
蒋承霖:“谢谢。”
病房中,付阮坐在床边椅子上,轻轻握住阮心洁的右手,看着她一如往日的脸,低声道:“妈,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眼白泛红,付阮小心翼翼:“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动一下手指好吗?”
付阮垂目睨着自己掌心中阮心洁的手,三秒,五秒,还不到十秒钟,她视线已然一片模糊,因为阮心洁一动没动。
付阮把阮心洁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着眼睛,稳稳地道:“我忘了,医生说你这个时间在睡觉。”
滚热的眼泪顺着付阮的脸淌到阮心洁手上,付阮想到阮心洁出事半年后,她整个人疯魔一般,死不成又活不起,后来上一任主治医生把她叫到医院监控器前,告诉她怎么看上面非常不明显的曲线变化。
跟她说,阮心洁还活着,她躺在那里,有清醒时间,有睡眠时间,只是没办法告诉付阮而已。
那是付阮继阮心洁出出事当天后,第二次在外人面前嚎啕大哭,是那条变化微不可见的曲线,支撑到活到今天。
付阮把脸贴在阮心洁身上,趴着道:“你不能只哄我开心一下,你要让我一辈子都开心,我九年没听你跟我说过话了,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以前我什么都不怕,活着能陪你,死了陪我爸,但现在我还不想太早死,蒋承霖成天盯着我,让我跟他结婚,他这辈子要是没喜欢我,别提过得多顺风顺水,但他现在也遭了不少罪,我也不好不哄他开心。”
“我拖不了他太久的,妈,你要快点醒过来,不然他家里长辈喝茶,我这边连个坐镇主位的人都没有,我多可怜啊……”
这是付阮这辈子第一次把可怜二字说出口,付长毅死时,她没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她还有阮心洁;
阮心洁出事时,她只是绝望,但也没觉得自己可怜,因为还有付长康;
现在付长康进去了,付长毅没能死而复生,阮心洁依旧长眠病榻,二十年过去,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外人都说她狠辣,但没人看见她心上拔不出的刀有几把。
付阮宁愿别人说她坏,也不愿任何人说她可怜,可是没有爸妈在身边的孩子,真的会很可怜。
蒋承霖走进病房时,付阮还伏在病床上,握着阮心洁的手。
蒋承霖拿了个薄毯走过来,轻轻披在付阮身上,付阮没睁眼,声音平静:“我没睡着。”
蒋承霖很小声:“嘘,别吵到伯母休息。”
付阮一瞬咬紧牙,可眼泪还是从浓密的睫毛下喷涌而出。
好多人都觉得她盼阮心洁醒是情有可原,但是异想天开,唯独身边亲近人,每次来看阮心洁,都会白天正常音量打招呼,晚上尽量不出声,把阮心洁当成一个正常人。
蒋承霖站在付阮身侧,握着她放在床边的左手,看着病床上的阮心洁,小声道:“伯母,你好好休息,我先带阿阮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
如果没有蒋承霖,付阮会在医院守个没完,她要亲眼看着阮心洁的手指动,而不是在监控里。
走廊中,两人牵手往外走,付阮情绪复杂,说不上开心还是失落。
蒋承霖口吻如常:“我不跟你打赌了,凭什么我们领证办婚礼,要跟外人挂钩?”
付阮以为蒋承霖只是想转移话题,兴致缺缺:“那你想赌什么?”
蒋承霖:“什么都不赌,等伯母醒的那天,我们去领证,等她点头同意我这个女婿的时候,我们办婚礼。”
付阮口中刹那发酸,强忍着翻上来的酸涩,好半晌,她尽量波澜不惊的回:“那你这辈子未必等得到。”
蒋承霖一脸正色:“瞎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伯母不心疼你也会心疼我,她很快就会醒。”
付阮:“谁说的?”
蒋承霖:“我说的,我这么在意结婚的事,敢让伯母给我做主,就是胸有成竹,你放心吧,我陪你一起等。”
付阮握紧蒋承霖的手,扬起下巴,愣是把眼里的眼泪生生憋回去。
其实蒋承霖兜兜转转,只是想说最后一句话:我陪你一起等。
一个人等太苦了,尤其她已经等了九年,但两个人一起等,好歹没那么孤单。
医院走廊很长,右边是病房,左边全是窗,窗户外面假山池塘,风景特别好,现在不是郁金香开的季节,花园里没有郁金香,但种子已经洒下了,来年还是会开花。
不止明年,后年,大后年,他们在一起,时间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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