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松雅轩见一见薛氏，薛氏就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媳妇想回娘家一趟。”薛氏给两人行了礼之后，直接道明了来意。
沈嫣打量了她一眼，发现跟以前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梳了个妇人髻，性子依旧清冷。
薛氏上次回娘家还是三朝回门的那天。
她原本不想回去的，但楚临安怕失了礼数，愣是带着她回了一趟薛府。
两人刚成婚的那会儿，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可惜，终归是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关系便渐渐地疏远。如今，楚临安更是躲出了京都，留她一个人守着一座空空的院子，她哪儿能有个好脸色。
楚老爷看了看身旁的沈嫣，对薛氏道：“可是薛家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薛氏面色平静地回应。“只不过弟弟年幼，有些不放心，所以想回去看看。”
薛氏一母同胞的弟弟刚满十岁，是个性格内敛的孩子。平日里受了欺负，只会忍气吞声。若不是她盯得紧，时刻护着，指不定要吃多少亏。
楚老爷赞许地点点头。
薛氏能这么照看年幼的弟弟，说明她本性不坏。
“长春，你去库房挑选几匹好的料子给少夫人带上。再将那块徽墨一并捎上，给小公子作见面礼。”
“是，老爷。”叫长春的管事恭敬答道。
薛氏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是没有拒绝。“多谢父亲大人。”
薛氏禀完事情，正要往外走，沈嫣在身后叫住了她。“表嫂请留步。”
“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薛氏嘴上客气着，但很明显，眼底不见任何的笑意。
沈嫣弯了弯嘴角。“备马还要些时辰，陪本公主去院子里走走，如何？”
沈嫣开了口，薛氏自然不好推辞。
“表嫂在楚家可还习惯？”沈嫣不喜欢绕圈子，屏退下人之后就直接问出了口。
薛氏先是微微感到诧异。
在对上沈嫣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之后，她忍不住咬了咬唇。“多谢殿下关心，妾身一切都好。”
“嗯，瞧着表嫂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成色不错，想来表哥是用心挑选了的。”沈嫣说道。她其实也是在提醒薛氏，楚家虽是她瞧不上的商户，但在物质生活上却没亏待了她。
以前在薛府的时候，薛家可没银钱给她置办这些价值连城的首饰。更不会拿几十两银子一匹的缎面给她做衣裳。人，要懂得感恩。
薛氏很聪明，如何听不懂沈嫣话里的深意。“楚家待妾身的好，妾身铭记在心。”
“我知道表哥并非你中意之人，但他能给你的都没有吝啬。表嫂希望他多看看书，将来考功名光宗耀祖，殊不知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表哥性情舒朗，喜欢自由自在，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担当。楚家偌大的家业，将来都会压在他的肩膀上。在表嫂看来，入朝为官才是有前途，可有些人即便是做了官，一辈子顶了天也就是个六七品......朝廷发放的那点子俸禄，都还不够给你打一套头面的。”
“我知道表嫂不爱听这些，觉得俗气。可生而为人，你首先得活着。”沈嫣是过来人，最是知道活着的重要性。“表嫂若真放心不下令弟，完全可以告诉舅父，将他接来楚家的学堂念书。”
“楚家的学堂虽比不得国子监、西山书院之流，教书的先生却也是品行高洁的当世大儒。”
不得不说，沈嫣很会拿捏人心。
一番话，令薛氏羞愧且心动。
她当然想将幼弟接来身边照顾，却又拉不下脸来求人。毕竟，她刚跟楚临安闹得不愉快，楚家其他几房人又咄咄逼人闹着要分家，她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来。
可被沈嫣这么一说，她才转过弯儿来。
其实，想要将幼弟接来楚家不过是嘴皮子上下那么一碰的事儿，只看她愿不愿意。而且，楚家就算闹得再凶，只要她能坐稳长房长媳的位子，她的地位就无法撼动。而要在楚家站稳脚跟，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笼络住夫君的心。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被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影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嫣放下这么一句话，便没再开口，继而低头看向鱼塘里开得正艳的荷花。
薛氏红着脸死死地捏着手里的帕子，若有所思。
*
“殿下就是太心善了，什么都替别人着想。那薛氏，哪里值得主子这般优待？！”回公主府的路上，惊鸿忍不住小声地跟文鸳咬着耳朵。
沈嫣一整晚没怎么睡，此刻靠在车厢壁上睡得正香。
文鸳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回应。“主子是念着楚家的恩情呢......当初，楚家可是冒着得罪太后娘娘的危险提亲！虽没能成，可到底是欠了楚家的人情。”
“能在殿下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楚家是值得相交的。更何况，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殿下想做便做了。”
“还是文鸳姐姐看得透彻。”惊鸿适时地拍着马屁。
“你啊，以后可得管住你这张嘴，免得在外头给主子招惹麻烦。”惊鸿千好万好，就是性子太直，有什么话张口就来，都不先过过脑子。整天炸炸呜呜的，瞧着忒没规矩。
惊鸿暗暗扮了个鬼脸。“知道了。”
马车来到公主府门口的那条巷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文鸳正要吩咐侍卫直接将马车赶进院子里，就听见沈嫣闷哼一声，醒了过来。看着外头燃起的灯火，沈嫣恍恍惚惚的，宛若在梦里。
睁开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这是哪儿？”她问道
惊鸿打起帘子，露出门口金灿灿的牌匾。“到公主府了，殿下。”
沈嫣在马车里呆坐了片刻，这才扶着文鸳的胳膊下来。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下意识地朝着太傅府那边望了过去。只见一团黑雾笼罩在雕着盘龙的门柱上，久久没有散去。
沈嫣微微蹙起眉头。
顾晏身上的阳气很重，寻常的鬼魂见了他都要绕道走，怎么会有阴魂傻傻地盘桓在他家门口不肯散去？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团黑雾瞬间化为人形，朝着沈嫣这边飘了过来。
不同于之前看到的那些鬼魂，她的怨念似乎格外的深重，从周身不断散发着的黑色浓雾不难看出，她有着强烈的意念。
这似乎，又是个死不瞑目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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