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听到身后的声音，那在廊檐下站了一夜的高大男人转过身来。
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些疲惫，胡子邋遢的，应该是很久没睡过觉了。
虽然他脸上有点脏，但是陆渊一眼能够看出来，他的皮肤肤质应该很好，而且，年龄应该也没多大。
一瞬间，陆渊对着男人的身份有了初步的猜测。
男人看着陆渊，稍稍低头微微鞠了一躬，问：“请问，您是这里的医生么？”
陆渊有些诧异。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人了。
在一个一言不合就能杀人的世界里，礼貌这种东西无疑是个奢侈品。
“我是的，您跟我到接诊室里谈吧？”
“好。”
男人跟着陆渊向诊所内走去，途经取号机，他犹豫道：“我、我是不是需要取个号？”
陆渊笑道：“现在没有其他人，取不取无所谓。”
男人最终还是取了个号。
陆渊注意到，男人走路的时候总会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裹得非常紧，好像里边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两人到接诊室里落座，陆渊拿出一张新的病历簿问道：“您怎么称呼？哪里不舒服？”
男人怔怔看着面前桌面，“医生，有热水么？”
陆渊一愣，这才想起来现在两个护士现在都不在岗。
他马上起身为这男人倒上一杯热水，说：“看样子，您应该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男人双手抱着陆渊递过来的水杯，眉头一拧，说：“医生，我好悲伤。”
陆渊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笔轻轻敲了一下，“您继续，我在听。”
男人只是抱着手中水杯，一口都没有喝，缓缓开口。
“两年前，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个女孩。”
“一个很简单的梦，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发现我爱上了那个女孩。”
“医生，你能理解这种感觉么？”
“大梦一场，却发现所有的美好都是泡影。”
“如果那个女孩是现实中、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也就罢了，最少我还有机会。”
“可是她偏偏，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个人。”
“一个梦里的人，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我爱上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医生，我好痛苦，求你帮帮我......”
说完，男人在陆渊面前低声哽咽起来。
陆渊手里的笔轻轻敲打着面前桌面，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男人停住了哽咽，重新抬起头。
“医生，求你帮帮我。”
男人眼中泪水在打转，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憔悴。
陆渊面色平静地淡声说道：“抱歉，我帮不了你，我这里是外科诊所，不接心理医生的活儿。”
男人身体微微一颤，他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一张满沾着少许黑泥的脸上渐渐勾起诡异的的微笑。
“嘿嘿嘿，你是医生啊，怎么能帮不了我呢？”
“你能帮其他人，为什么帮不了我啊？”
“嘿嘿嘿嘿......”
说着，男人缓缓撩开了身上的雨衣，猛地一抖！
蓬、蓬、蓬、蓬！
一连数个血淋淋的脑袋从男人雨衣内滚落在地！
“我杀了五个医生了......”
“你要是帮不了我，我就让你变第六个。”
男人越说表情越狰狞，而且还向陆渊露出一副自以为很恐怖的微笑......
然而，他看到了对面的医生脸上居然带着同样的微笑！
而且看那笑容，浑然天成！
要比自己这对着镜子练了好多天的熟练多了！
陆渊轻轻敲着手中笔，缓缓说道：“再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就扒了你的皮，不信试试？”
男人有些不敢动了，他发现，面前这个医生有点不简单。
几秒钟之后，他强撑着勇气站起来，将地上五个人头重新捡起，用自己的雨衣裹好。
陆渊脸上有些不忍，问：“人头哪里来的？”
“我、我杀的——”
看着陆渊扬起的手，男人话说到一半沉默了。
又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这是我爸，我妈，我姐姐，我弟弟，还有我对象......”
“他们，被人把头砍下来了，我没本事，只能偷走他们的头......”
陆渊眼皮顿时一跳，好家伙，这得多大仇？
陆渊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男人有些茫然，“我？我就那么跑出来了啊......”
陆渊眨了眨眼，说：“抬起头让我看看。”
男人有些犹豫地照做，噗啦！
他自己的头掉在了地上。
陆渊起身绕过桌子，将男人的头重新放在他脖子上，并帮他回正。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陆渊回到自己位子上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陆渊向他问道：“不好意思，我真的帮不了你，而且——”
“你对象不是在你怀里么？你怎么还会爱上一个梦里的女人？”
“嗯？”
男人茫然道：“我对象在我怀里？”
他低头打开雨衣看了看，蓬、蓬、蓬、蓬——
几个人头又掉了一地。
这次陆渊看到了，那五个人头全是二三十岁的男人。
那男人依旧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人头裹在雨衣里，向陆渊说道：“可、可我就是喜欢。”
“我忘不了她......”
陆渊默默叹了口气。
他眼前这人不是死者，而是一个脑子出了问题的兽化感染者。
他感染的兽化基因比较特殊，是蚯蚓。
因此即便头掉了，依旧不会死。
“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这种事情得靠你自己。”
“哦......”
男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落寞。
“医生，多少钱？”
“没帮到你，不收钱。”
“我在你这站了一夜......”
“免费的。”
“热水？”
“免费的。”
“你刚刚还帮我安了脑袋......”
“也是免费的。”
“医生，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客气了，你也是。”
男人感激地看了陆渊一眼，缓缓起身，裹紧自己的雨衣向外走去。
陆渊跟在后面，一路将他送到医学院大门口。
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他只是感觉这个人有点可怜。
大门口，临分别前，男人转身同陆渊对视了一眼。
他说：“医生，你守着这个地方不能离开，真可怜。”
陆渊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世事无常，什么事都不好说。”
男人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个东西，轻轻一抛丢在陆渊身上。
是一枚银质徽章。
“这是东来财团旗下钱庄的不记名标值币，一枚可以换三百万。”
陆渊愣了，他是真没看出来这位居然是不差钱的主。
可是，即便不差钱也不能这么扔啊？
看着陆渊疑惑的神情，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随后一甩身上的雨衣，将几个人头全部扔进路边的绿化带里。
“感谢你没有用我兄弟王一的人头去换赏金，这份钱探路者不会亏你的！”
“江盈盈在你这做手术我很放心！”
“这是最近几个想偷偷摸摸溜进你诊所的宵小，我全帮你处理了！不用谢！”
说完，男人转身走进了大雨中，他背对着陆渊挥了挥手。
“你是个好医生！要好好活着！”
“再见啦！”
此刻的陆渊没搭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货，他只是盯着那路边绿化带里的几个人头看了看。
那里边有两个都是能力者......
瞬间，陆渊一阵肉疼。
“我特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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