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卧室,傅戎炡也没有着急直入主题,而是将我扣在墙上继续亲吻。
他体温灼人,偏偏又要贴着我,挤着我,好像要把身上的热度全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传到我身上似的。
屋外大雪纷纷,冰天冻地。
屋内热气熏熏,火烧火燎。
我冰凉的掌心出了一层细汗,滑得快又扣不住他的肩膀。
柔软的衣料在掌中陡然滑落,我胡乱摸索着,想找点儿稳固的东西攀着。
傅戎炡攥着我乱抓的双手,让我搭在腰间。
片刻后,他忽然松了钳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没了攀附,虚软无力的我只能慢慢从墙上滑下。
“你是不是没准备好?”
我半张着唇,仰视着他,却听他直白一句话。
他眉心微皱,骨节分明的手握成了拳头,怒气毫不遮掩地写在脸上。
“我……”
我语塞。
这话到底是嫌我不会配合他炽热火辣的亲吻?
还是嫌我将近一月未经欢爱的身体僵硬生涩?
好像都有。
原以为经过了上次久病半月的温柔陪伴,他对我会多一些……
普通情感,普通爱护。
就算是要欢爱,也合该是讲个尊重、情愿,而不是这样羞辱人。
我有自知之明,不求他温柔如水,事事护我周全,但起码别像从前一般把我当妓子,见面就往床上推,而是给我一些作为人的尊严。
可我还是太乐观了。
傅戎炡还是傅戎炡,他是十里洋场的霸王。
随便一句话便能搅得上海动荡不宁,人人自危。
随便一个口令就能让家业丰厚的楼家深陷泥潭,久久不起。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是我看不清楚时局。
急躁的买春客已经等不了了,而我这个磨蹭的卖春女却木讷不知。
虽说自下定决心,假死逃离上海后,我便告诫自己铁下心肠,别对他有多余的期待,可人总是贪心“舒适”。
若他能对我多一些温柔,我便可在离开之前少一些痛苦,可事与愿违。
他一个人有千百张面孔,如走马灯一般灵活切换。
一会儿毒言毒语,让我别僭越逾距,谨记自己只是假的楼嘉玉。
一会儿恋恋不舍,让我别离他而去,蛮横霸道要我发誓给承诺。
一会儿无情无义,让我别期盼过头,把他大方恩施当偏爱令牌。
真是看不透他。
很多时候,我分不清他到底是贪恋我这副身体,还是想在我身上找到楼嘉玉的影子,又或者两者皆有。
可我明显感觉得到,有时他也会分不清自己想要的。
他怕我变成真正的楼嘉玉。
怕我取代掉他心中那个圣洁无瑕的那个位置。
也怕我这副柔软娇气的身子会让他魂牵梦萦。
于是,他在床第间折磨我,从我口中一遍一遍听着李青霜才会有的妩媚和讨好。
真正的楼嘉玉不会讨好他,可低贱的李青霜会。
因为李青霜想活。
因为我想活。
我想离开他,有尊严的活。
既然如此,我又纠结在意什么呢?
于是,我眨眨眼睛,靠着墙,挺直了微弓的脊背,扭着腰身站了起来。
我伸手去解毛绒披肩的盘扣,笑着看他。
“那我去洗澡,二爷稍等一会儿。”
不等他回应,我弯腰勾来掉在一旁的拖鞋,从他身旁经过,将厚重的门拉开,欲钻进浴室。
他阴沉着脸,扯住我的手,拦住我的去路。
“闹脾气了?”
我识相地挤出媚眼,“没有,只是在想事情,分了神。”
我继续解着扣子,他一把按了上来。
“真没有?”
我避而不答,话锋急转。
“你刚刚说……去四川了,去……谈生意吗?”
周盈盈母亲的老家就在四川,他这一趟过去,怕是和周家有关。
傅戎炡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松开拉扯着我的手,喟叹一般。
“不是不关心我的去向吗?”
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我摇摇头,眼睛却斜瞄到了桌上的建筑图纸。
楼伟明说过,傅戎炡在宝庆路和桃江路看中了两个地方,说是要给周盈盈弄个新房。
现在连设计的图纸都出来了,看来不日就要动工开造了。
也是,傅家财力雄厚,权势过人,买个别墅,修个洋楼简直轻而易举。
我收回视线,重新注视着他。
“关心,但不知道去哪里儿问你的下落。”
他脸上那层因为亲吻而激起的淡淡的色欲瞬间退去,恢复了冷漠和理智。
“陪我妈去了趟四川,见了几个朋友,不过……你最近为什么没去给皖然补课?我刚回来她就去家里闹我,嚷嚷着要见你。”
他不想多说,很快转了话题。
我尴尬一笑,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最近……有点忙。”
假话。
其实不是忙,而是“真补课”和“假补课”都是傅戎炡一句话决定的,往日也都是由他致电或派人来楼家通知的。
他一走大半月,静悄悄的没动静,我自然也是静默无声,等待指令。
总……不能真是为了皖然的英文水平提升,而自作主张去陈家问吧?
这岂不是过于古怪。
楼家本就因为“卖国”一事对外就没有什么好名声,我若是再表现的积极、主动,怕更是让旁人捕风捉影,安个“阿谀奉承”的名声,倒时楼伟明又要找我的麻烦。
傅戎炡觑着我,脸色变了又变。
“楼伟明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我怔了半秒,清理思绪道。
“没什么异样,管家说他一直在安排人手搜寻大太太的下落,像是不死不休,不罢不弃,执着得很……
歌舞厅也不怎么去了,只偶尔会出去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喝淡茶,不痛不痒地了解合作的事宜。
二姨太被罚去了苏州私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三姨太吃斋念佛,很安静,大哥楼嘉承和二姐楼嘉敏各自忙碌,最近也没回来过,一切平和。”
傅戎炡踱步到桌边,端起杯子,平静地呷了一口水。
“那个新来的林巧儿呢?”
“她……最近痴迷麻将,楼伟明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多结交一些沪上的富太太,所以每天都忘外头跑。”
“你呢?”
他脸上的平和让我觉得刚刚疯狂的舔吻和舐咬,只是我单方面的一场幻觉。
我?
“她找过你?”
她?
周盈盈?
傅戎炡唇角轻扬,拉开抽屉,夹出了一张红色的烫金婚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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