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儿酣畅淋漓输出一通,算是和楼家几个人摊牌亮底。
她直言不讳,将这几个键盘珠子绷得老高的人心思戳破。
那天,楼嘉敏夹着狐狸尾巴,走得十分仓促,连采访的稿子都没带走。
再后来,楼家几人就跟齐齐约好似的,谁都没出现过。
我短暂地享受了几天热闹,又归于安静。
学生们凑钱订了一个月的花,所以我每日都能闻到淡淡的百合香。
可是香气太稀薄,难以掩盖刺鼻的药味。
好在校长体恤,安排了老师分了我的课,学生们也不至于忧虑,耽误课业。
不过略有奇怪,傅家大少爷傅戎焕自始至终都没来过。
按理说救我的事他也出了力,多多少少也该问候两句,可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其实若要深究这件事的起因,其源头远不止是“除三害、兴三利”这样的文章煽风点火,挑拨矛盾,更关键的是以傅家为首的“新实业”正在表达不满。
这事表面上和付东宁息息相关,其实不然。
他的确雇凶杀人,谋害了我学生的命。
但若无傅家这几年在他面前当老大做保,他怕是没这个胆量杀人行凶。
说的再清楚一些,那便是傅戎炡过于“独当一面”,以至于他被蒙蔽双眼,觉得傅家无所不能。
这事的处理上,那个付家虽已付出代价,但这个傅家却没有真正被撼动。
我像一个迎风而站的孤石,执意等着傅家的人给我一个解释。
可……连傅戎炡和周盈盈后头都没再来过。
他们不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政客却来了,有慰问关心的,有走过场的,反正不是大事,但也不是小事。
我捧着恭敬笑意,挨个回应。
后来若不是医生强制,勒令不许外人打扰我,我怕是难得安静。
大抵是药物作用,所以我时常昏睡。
正午时闭眼潜睡,再睁眼时星宿便爬满了天空,肚子空荡荡的叫唤。
清醒后,我整个人昏沉无觉,木讷无神,只觉得几处伤口在撕扯、紧绷,时不时还会发痒。
我这一躺,晃眼又是二十多天过去。
时间唰拉一下流淌到了草绿花浓的三月末。
绿茵茵的春天,随处可见欢腾一片。
连医院这样的冰冷地方都充满了生机。
我呆不住,时常想下床走动,去外头看春色解闷。
刘妈妈劝不住我,只能拎着篮子,手里攥着毛线球,与我相伴。
这些日子她与我同吃同住,每到晚上就蜷在角落的折叠床上休憩,甚是辛苦。
她耐心足,每日坚持不懈地为我清洗、擦拭身子,涂抹去除疤痕的药膏,事无巨细,面面周全。
偶尔不多时,若有不懂事的记者非要闯进来采访、提问,她也能凶喳喳的,把人薅走。
她比门口楼伟明安排来的保镖还起作用。
那几个保镖冷脸往门口一杵,铁钉子一样的二话不说,见人就拦,好几次和送药的护士闹了误会。
楼伟明来过一趟,觉得刘妈妈实在是忠心可鉴,便想找个人来换换她。
可刘妈妈态度坚决,说自己侍奉多年,最熟悉我的脾性、习惯,旁人不足。
林巧儿说我瘦了半截,刘妈妈也是。
又过了几天,脑袋不疼了,腰间的刀口也一点点结痂,我便让林巧儿与父亲商议商议,许我出院回家,安静休养。
可楼伟明搪塞,说最近家里有事忙碌,让我顾全健康,在医院里养个彻底再回去。
他态度坚决,不允许我反驳。
我只能作罢。
只是不知道,家里到底有什么忙的?
第二天,林巧儿风风火火来看我。
她气喘吁吁,见我看人放风筝,便迫不及待给我塞了个写了生辰八字的平安符。
我宁美发呆,握着飘着雄黄酒的符纸,一脸茫然。
“怎么给我这个?”
她淡淡笑道,“家里最近不太平,给你求一张,去去病气,快快好起来。”
刘妈妈追问出了什么事,她含糊半天才说。
我离家这一月之中,凤凰公馆,有喜有忧。
楼家百货生意兴隆,进账额连翻好几番。
楼伟明每日都和账房先生拨珠清点,笑的不亦乐乎。
生意好了,可家庭却不顺利。
两个姨太太不得消停,祸事连连。
二姨太老家出了大事,她每日焦心,坐立不安。
上星期出门时不小心崴了脚,这几天都卧榻休养,把手边的仆子骂的大气不敢喘。
三姨太也病了,天桥底下算命的师傅说她撞了邪气。
我住院时,她揣着佛珠去串门,结果半路上碰到有人家出殡,她便立在路边避让。
可不知怎的,尸体忽从车上滚了下来。
草席松散,马车上的冷面尸首便跌到了她脚边,与她四眼相对。
自那之后,三姨太就一蹶不振,接连好几天高烧。
大哥楼嘉承和二姐楼嘉敏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没露过面,也没回过家……
楼家乱哄哄的,我听了劝,安心留在病房,将身体养好再出去。
……
有过两天,管家受林巧儿的嘱托来医院送东西。
他塌着脊背,像是刚被收拾一顿,脸颊红肿。
“三小姐,有句话,我”
我卸下手里的燕窝碗,让刘妈妈将门关上。
“您有何事,直说便是。”
他重重咳嗽一声,半个身子压低下去。
犹豫半天,他微微张口,脸色黯淡。
只听他短叹一声,“三小姐,这一回……老爷很可能真的在为你筹谋婚事。”
刘妈妈眼光犀利,立刻问道。
“三小姐舍命救人,楼家获利颇多,老爷总不至于这么狼心狗肺吧?”
“是这么个理儿,但老爷不这么想,正是因为这次三小姐名声大噪,所以她才想趁此机会寻个得体的女婿。
他好面子,前头大少爷和二小姐的两桩婚事都败了,给他面上抹了黑,眼下只能盼着三小姐了。
三小姐年龄虽小,但悟性好,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华,都是几个孩子里最拔尖的,所以这一桩婚事,他只会高看,不会低就。”
刘妈妈想开口理论,却被我拦下。
“是我浅薄,没料到这事会是真,你可知他看中了哪家?”
“这,就,就……就上次那个英国人!”
我一听这话,气得又躺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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