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翡钰接过手帕，轻轻拭去眼里的泪，口中喃喃。
“抱歉。”她有些失态了。
“感情打动人心再正常不过，”郑寅珵的声音很低，轻柔传入她耳中，“你心中柔软，才会如此。”
谭翡钰点点头，意识到黑暗中可能分辨不清，又轻轻“嗯”了一声。
“谢谢。”
郑寅珵没有再说话，身子从微微侧倾坐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影幕。
恰到好处的安慰，给谭翡钰留足了空间，她深呼吸几口，平复了震动的心情。
场中灯光亮起时，谭翡钰已经恢复平静，脸上的表情同之前并无太大分别。
“这样儿的感情可真好，”郑倾阳努努嘴，虽也有被打动之意，但并无意外新奇之色，“哥哥，西洋人真都是这样恋爱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
郑寅珵清了清嗓子，在郑倾阳面前难得摆正了脸色。
“哥哥在那英吉利留学的时候，难道就没认识几个漂亮的洋小……”
郑倾阳口中的“姐”字到了嘴边，看到郑寅珵的脸色，又忙吞了回去。
“也是，哥哥你整日就知道课业，看的电影怕还不如我多，哪里会知道这些……”
一边说，一边还看着谭翡钰。
可不能因为她一时多话，坏了哥哥的大好姻缘才是。
不过这话说着实在违心，郑倾阳说了几句，再编不下去，求救似的看向郑寅珵。
郑寅珵对自己这个亲妹妹的心思，自然是心领神会，自然地扯开了话题。
“时候不早了，翡钰是不是还住在校舍，先送你回去罢，别耽搁了。”
谭翡钰看着两兄妹这有来有回的对话，不明所以，听到郑寅珵的安排只点点头。
丝毫没有注意到郑寅珵对自己的称呼，悄悄地从“谭同学”变成了“翡钰”。
出门时那电影院的刘经理又赶着来相送，将几人送到车前，又笑着拿了手里提前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几人。
“以后小姐们想看电影儿只管找我就是，别管多么难买的场子，保证能给你们留出来。”
“这倒是方便了，那我就收下了。”
郑倾阳笑笑，接过名片，随意瞥了两眼，扔到手提的小皮包里。
谭翡钰也仔细将名片放到口袋里收好，对刘经理笑着点点头。
郑倾阳和李雅珠都不住在校舍，车子开到圣利安大学门口，谭翡钰自己下了车，对要下车的郑寅珵忙摆摆手。
“不必麻烦了，多谢你们带我去看电影。”
“这有什么，”郑倾阳不在意地笑笑，“你若喜欢这消遣，我看的时候都喊你一起就是了。”
电影是个新奇玩意儿，电影票也并不便宜，谭翡钰经过门口的时候瞄过一眼，最普通的座位也要七块钱，可以说非常奢侈了。
前世陈书远和赵慧文也不能常去，一年到头，也不过找一两个发薪水的日子去看。
她们坐的那位置更不知道价值多高，可郑倾阳说来毫不在意，仿佛不要钱似的。
不过想到她在服装店中随意购买的样子，谭翡钰又不意外了。
是她想当然了，只不过因为郑倾阳这些日子对她热情友好了些，就差点忘记了她的身份，原也是与她差距巨大的，又何止这一方面呢。
跟几人挥手作别，谭翡钰独自一人往校舍走着。
原本紧张的心情，因为郑倾阳的这一打断，消散了不少。
左右担心也是无用，不如放宽心，等庄培麟的消息，小心些就是了。
她已叮嘱过雯月，对她的情况保密，只希望仁济堂其他伙计也能如雯月般守口如瓶才是。
好在他们对自己了解不多，只知自己坐堂，却不知自己在圣利安的这些事宜。
“欸，那是不是那个……那个谭什么？”
迎面走来几个男学生，离得还远就盯着谭翡钰，还互相说着什么。
谭翡钰感觉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不能确定，不过远远地也瞧着面熟，只是想不起是谁。
待几人身影走近了，看到中间男学生别扭的神色，谭翡钰才想起。
是曹元廷，与自己同组到李家村医治疫病的医学系学生。
对中医不屑一顾，对她更是自始至终充满怀疑，还多次出言讥讽。
“是谭同学罢，你好，我们都是医学系的学生。”其中一个陌生的男学生笑着开口道。
“学长你们好。”
谭翡钰也礼貌地打招呼，见那男学生又用手肘撞了下身旁的曹元廷，“元廷，你们是不是同组来着，治病的时候你也在吧？”
曹元廷看了谭翡钰一眼便别开了，脸色有些涨红，尽力克制的脸上仍然一眼可见的不自然。
“嗯。”
声音细如蚊呐，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谭翡钰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多次质疑否定的人，却找出疫症原因，多少会有些别扭。
不过谭翡钰对他，倒没有多少记恨，曹元廷不像奸坏之人，对自己虽然曾语出讥讽，但比起恶意，更多的是偏见。
这偏见与其说是对她的，倒不如说是对中医的。
而这样的质疑，无论前世今生，她经历过太多了，发生在曹元廷这样一个修习西洋医学的新派学生身上，再正常不过。
不过几位学生显然没有注意到曹元廷的窘迫，而是饶有兴致地追问起谭翡钰在村中医治的细节。
听到他们采摘了山中野草做药煎服，几人皆有些惊叹。
“那野草竟还真有些功效？真是意外。”
“是啊，我听说药物补给断了的时候，还十分担心呢，总觉得没了那些西药，这疫症就完全没法子医了。”
几人七嘴八舌地赞叹，谭翡钰能看出他们相信她的话，但对这些草药的疗效仍是半信半疑。
不过，能让这些医学系的学生有半分信，恐怕已经很是不易，像思雅那样的学生终究还是少。
几人拉着谭翡钰问了半天才结束，期间曹元廷始终不发一言，只有问到他才敷衍地说几个字。
话题结束，他隐在几人中，逃也似地走了，只留给谭翡钰一个背影。
谭翡钰无奈地摇头笑笑，脑海中却浮现几人最后的话。
“我们可等着买印着你头版的报纸呢。”
报纸……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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