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五月,内阁首辅杨奇以身体年迈不堪为朝廷效力为由,上书请辞。皇上到底是念在杨奇的授业之恩和多年情分准了他告老还乡。只是其子杨稷勾结淮安府一众官员徇私枉法,贪墨受贿,狎妓并刺杀御史等罪行,判了秋后问斩。
“王保,朕这次是做对了吧。”宣德看着大理寺呈上来的供词。
近来他的头风又犯了,稍一动气就头疼不止。
王保在一旁安慰道:“皇上是明君,哪次不对?”
前些年征战、迁都、修陵、推新政哪样不需要银子。盐引虽是毒瘤,但不可否认朝廷的国库、皇帝的私库多少银子是从里面出来的。
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被世人称作宦海,在其中上下浮沉的官员就如水中的鱼,这水若是干干净净的,哪里还有活鱼。
宣德心里跟明镜似的,盐引之事是解了国之难,却添了民之乱。这次是遇到了两个“一根筋”,敲登闻鼓把事情戳开,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还是想再制衡一番,再拖些时日,毕竟国在家之前,民在君之后。
兴也君,败也君。杨奇为了保命,用全部家产填充了国库,皇上到底还是点了头。
京城快马加鞭将圣旨传到了南直隶,淮安知府和四个产盐的县令、盐业转运司从六品以上的官员,被应天府的锦衣卫带走了大半。
陆南方在京城找了客栈休养了两日,倒是忙坏了冯三走了大半个京城,四处买番椒。
“大人,可是这个?”冯三将手中一条红色的怪果子递给陆南方看。
陆南方眸子暗了暗道:“你可尝过?”
冯三摇摇头,大人说这是果子,可是他从未见过样子如此奇怪的果子。
“吃一口,告诉我味道。”陆南方道。
冯三不疑有他,拿起来便咬了一口。脸上立刻成了猪肝红,一口将口中的番椒吐了出来。
“看来就是这个了。”陆南方淡淡道。
冯三不可置信道:“大人你!”
陆南方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道:“快去买二十斤,你四处买些想买的,再给我买两身衣裳,钱自己拿。”
冯三这才平息了怒气。
回去的路上陆南方脱下了飞鱼服,仍旧是一身文人偏爱的直裰。路上怕惊动伤口骑的慢,直到五月底才才回到南京。
秦淮河两岸的花船全都放了出来,每日都能听到丝竹管弦的声音,甚是热闹。
曹平见陆南方回来,照例对他询问一番后才说道:“你如今倒是能当镇抚使了,不过不是在应天。淮安如今变了样,要新设一个镇抚使,若是你......”
陆南方想也没想就拒绝道:“我就在南京。”
“镇抚使都不要?”曹平有些不可置信。
陆南方摇摇头,便起身告辞道:“走了月余,家中生意还要打理,若是大人有心补偿,我这次去淮安买盐引花了两百两,还望衙门里能补贴给我。”
“既然你买了盐引,再卖出去还能挣一些。”曹平淡笑道。
陆南方叹道:“给都察院那个御史大人了,现下在皇上那里。”
曹平这才道:“你先回去养好伤,银子下月发俸禄时给你补上。”
陆南方这才见了些笑意,曹平见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散去。
太平巷的梧桐树将灼热的日头都档去了不少,他曾经离家有时几月,有时大半年,可从未觉得像这次那般长。
李叔在门口远远便瞧见他回来,忙让同福去后院通传。
“二爷回来了。”
陆家上下都听到了声音,如今二爷是家里唯一顶梁柱,众人本就和他亲近,如今更是高兴。
李娘子忙将鸡鸭宰了去,还是大夫人有远见早早就吩咐了采买食材好预备二爷生辰。
当时她还和王娘子说,六月初四那日二爷不一定能回来。
可今日二爷就回来了,李娘子脸上也堆起了笑意。
佳娘听到声音,想了想还是带着彩月去了垂花门。
陆南方走过了芭蕉树就见到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他笑着作揖道:“大嫂”
“二弟回来了。”佳娘回礼道。
陆南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低垂,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味。佳娘抬头看着他,现在垂花门前一身月白,长身玉立。初夏的风带着独属于南京城的潮热,吹拂到庭院里。
“我娘家哥哥在淮安遇到你,回来跟我说你坠了崖,可伤到没有?”佳娘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眸,不自然的小声说道。
陆南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是受了伤,你给我做的荷包也弄脏了。”
佳娘愣了愣道:“那我再给你做。”此言一出又觉得应该先说受伤的事忙问道:“可要请大夫?”
陆南方将手里的番椒彩月道:“拿去给你娘,让她明日带着去酒楼找林掌柜学菜。”
见彩月走了才有些难过般答道:“如今我走路都疼。”
佳娘见他似乎更瘦了,清冷下颌,剑眉星目。绿树荫浓,映衬着他似山间青霭,云中白鹤。
“那……我让同福去请大夫……”佳娘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张。
陆南方轻轻摇头道:“已经去过医馆了。”
佳娘这才放下心来,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想是久站的缘故忙道:“那你快些回房休息。”
陆南方见她这般模样,心里顿时清爽,这些日子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想伸手捏一捏她微红的脸颊,终究还是转身缓缓离去。
佳娘看着离去的背影,走得有些慢,想必是疼痛的缘故。本想着请他带自己去成衣铺子,如今倒是不好开口了,又想他说荷包脏了,便回了屋找料子绣着花样。
陆南方回到西厢,就见青竹和洒扫的两个婆子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他。
抄手游廊外的丁香树只剩点点残花仍留在梢头,地上的落花早已被洒扫的婆子悉心收拾的干净,一路走过偶见树荫下的斑驳,映照在花窗上的光晕,让他竟生出有了劫后重生的庆幸。
青竹端了盏茶递到他面前道:“二爷,只是林掌柜送来的龙井,您尝尝。”
陆南方端起来闻了闻,馥郁兰香。
青竹又忙将柜里的衣服拿出来道:“二爷只是大夫人给您做的生辰礼,大夫人还说初四那日要在家里给您热闹一番。”
陆南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抖,茶盏铃铛响。
“大夫人怎么知道我初四前会回来?”陆南方眸子清冷,淡笑问道。
青竹道:“李娘子也这样说,可夫人说他兄在淮安遇到了二爷,说不准二爷就快回来了。”
陆南方索性将茶盏放下,细细摸了摸直裰上的针脚:“挂回去把,把常海叫来。”
青竹满脸都挂着喜悦,陆南方看着她的笑颜神色暗了暗。
常海来时,陆南方早已平稳了心境,歪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
“二爷。”常海轻声唤道。
陆南方这才睁眼道:“大夫人娘家的兄长明日成婚,可备贺礼送去了?”
常海如今是账房兼着外院的管事,做起事情来虽还是欠了两分老成,但还算妥帖。
常海一听忙答道:“二十五那日大夫人就派小厮送过去了。”
“送了哪些?”陆南方道。
“夫人照着往年送姻亲的旧例,又减了两样。说是老夫人的娘家矜贵,不敢比照。”
陆南方听罢不再多言,便让常海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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